陆昭戎目光便随着看了看杯子里的水,匆匆喝完了递给他,道:“喝完了,你放回去吧。你要是走就把长玉叫进来,顺便叫人拿一盘棋来。”陆昭华问:“你现在喜欢下棋?”陆昭戎便摇头,道:“不喜欢。你不是说叫我少想些情情爱爱,我训一训博弈的手段。”陆昭华有些没脾气,看了他一阵后没好气地站起来,道:“你直说叫我出去,好不耽误你们小别调情,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陆昭戎笑了两声,伸出手来朝他挥了挥。他半躲不躲地顺着被褥缩进去,目送着陆昭华一脸无言以对地转出去,听到门响后才松了口气。他心里乱了乱,有些空茫地摸了摸被于长玉狠咬过的脖子,指尖颤了颤。强征兵役,祸乱敌方,被于长玉知道,恐怕会对他失望不少。但这是目前最快,最有强效,也……最能让于长玉厌恶他的办法。陆昭戎缩在被子里呆呆怔怔地想,百川之广,万山之重,若如此说,他还不明白于铃当时说南橘北枳是什么意思,那他可真是被于长玉这傻子给带傻了。天道取多余而补不足,讲究因果,有得有失。天虞山规避因果,从属山川之首天虞神。于长玉忠于万物,则万物有灵,蔑视万物,则万物湮灭……他是地祗,一草一木皆动之以情,绝不可偏爱其一。但每一个地方都是讲究主次的,于长玉待在人间,便会偏心向人。正如将山鸡与兔子送给要食rou的小女孩一家,若是他待在了圈养的家禽里面,遍地的花草也都成了食物,他自然也会偏心向家禽。而芸芸众生里,于长玉偏心向了他,便是破了长久以来的参悟,日渐消磨……生病,恐怕只是在人间的说法。加之陈郕的格局之变,最终的结果恐怕陆昭戎难以想象。他不敢赌,他上次能救他是侥幸,这次——陆昭戎闭了闭眼,难怪于长玉叫他二选一。于长玉只有一条命,便是为他死,替他死,也只能死一次。门声再次响动,陆昭戎惊愣般抬眼,躲在被褥里面听来人的脚步声,一动不动。陆昭戎后知后觉,想道,这是带于长玉下山的第二年了吧,秋天马上要来了。也是这个时节,但要再晚上许久,于长玉就是那个时候接住了他伸出去的手。往后一年,他们不停地和对方重复阐述,今后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年。陆昭戎心底开始惊慌。一年的时间。在于长玉漫漫无涯的岁辰里,甚至不够他回忆多久。说不准过不了几年,他还没老去死去,于长玉就已经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一毫一厘也想不起来。……爱有什么用?他以后还会爱上别人。有一天他和一个男人或者女人,拥吻的时候会忽然想起来,好像他很久很久以前,也这么抱过一个人,亲过一个人。他会想,他甚至和他上过床——但连一场哪怕不像样的婚礼也没有经历过。
于长玉在床边停下来,沉默了一阵后低声问:“你……你叫我过来,是不生我的气了吗?”陆昭戎心底顿时掠过一抹惊颤,忍了又忍,他把心情压下去,沉默了一阵。调整好心情,他慢吞吞从被子里钻出来,安静地看着他。于长玉抬起眼小心看了看他,嗫嚅一阵,低声询问道:“你……你身体怎么样?褚大夫怎么说?”陆昭戎望着他出了会神,道,现在他看病也需要褚大夫了。他浅浅地笑起来,有些心酸,却强忍着钻出胳膊来,朝他伸了伸手。于长玉愣了愣,眼里划过一丝细微的波动,快步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蹲在床边问:“你不生我的气了?”陆昭戎翻了个身,沉默着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没好气地笑了笑,说道:“我再生气能怎么?打你一顿?”于长玉歪着脑袋想了一阵,轻轻地笑起来,说:“那也可以,你不生气就好。”陆昭戎扯着他的脸用了下力,Yin阳怪气道:“我生气也没有用啊,上神可是会嘴上功夫的。”于长玉皱眉:“什么?”陆昭戎翻回身去,像模像样地学道:“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我不太会说话,你有什么一定要和我说——结果呢?于长玉,你可差点把我搞死。”于长玉默了一阵,竟忍不住轻笑出了声,扯扯他的被子小声道:“昭戎,你学得还挺像的。”陆昭戎回眸瞪了他一眼,抱着被子翻身,没好气地往里挪了挪。于长玉就势坐在床边,眉眼温柔清淡,神色专注地看着他,带着仿若得之不易的珍惜,轻声说:“我叫人煮了粥,一直温着,你起来喝一点,身体舒服。”陆昭戎把玩着他的手指,唇边划过一抹笑,回说:“你现在可一点也不像神仙。”于长玉便安静地笑笑,问他:“像什么?”陆昭戎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么一句,不由得顿了一下动作,抬了抬眼,心里密密麻麻一阵刺。于长玉温柔且耐心地看着他。陆昭戎拽住他手指轻吻了吻,浅笑了笑,回说:“不告诉你。”--------------------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不知道他的话总是有几分真,几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