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最开始这么以为。”
我问:“后来呢?”
狄万卓说:“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
我笑了。
“你想要的东西太少了,”他慢慢地说,“你没有野心。”
……我怎么感觉不对劲?
没有野心的继承人,这听起来就糟糕透顶。
可是狄万卓已经不想要我了,如果他再——他甚至还不需要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无力感和窒息感从脚跟一点点灌进来,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对上他的视线:“你怎么确定我没有?我现在可是来问你要继承人的身份。”
审讯,威吓,装腔作势,虚与委蛇。前两个是我经过系统训练点亮的技能点,后两个在这么一段时间努力下也颇有建树。人的气势和能力都是一点点磨出来,我一点点摸索,现在渐渐独当一面。
这能唬住很多人,可是狄万卓没搭理我,他自顾自地从床头柜上摸出那枚从我这里拿走的狗牌,小小的金属片被捏在手里,和同样金属质地的耳钉一起在灯下闪光。
他突然问:“你还有链子吗?”
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想要挂狗牌的链子。我房间里确实还有,可是我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已经快流失完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次是在西藏,我鼓起勇气把一切和盘托出;第二次是在家里,我握着他的手腕问他能不能把我的狗牌也拿走。现在是第三次,我站在狄万卓的房间里。
如果真的离开这里,我不确定我还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胡乱点点头,把脖子上的链子解开,手几乎有点哆嗦。
我没法不害怕。我最近根本睡不了一个好觉,在黑夜里闭着眼和寂静虚与委蛇。梦里的狄万卓还是高高在上的神只,可是并没有传统意义上那么圣洁,风把他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他凝视着我,冷淡残忍得一如既往。
新月状的镰刀环在我的脖颈,我几乎吓破胆了。
我把刻着自己名字的狗牌连着链子一起递给他。
这时候我的手法几乎像是一种托付。
求求你,狄万卓,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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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抬头,伸出去的手悬了好一阵,没有人来接。
你妈的,我不想抬头,我快哭了。
可是没办法,我颤抖着吸入一口气,努力把眼睛睁大,逼着自己抬起头。
狄万卓还在漫不经心地摸着那枚狗牌,好像在等着我这个胆小鬼和他对视。
眼泪在打转,我努力把眼睛瞪得更大,倔强地对上他的眼。
“你没有野心,”狄万卓说得很笃定,“因为你只想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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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把一直摆弄着的狗牌收回掌心,好像在思考什么,又用手托了一下下巴。
“你能负责吗?”
“我能!”我几乎恐慌地咆哮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者在想什么了,泪水一下夺眶而出。
我狼狈地低下头,抹了一把脸,低声重复说:“我能。”
狄万卓叹了一口气。
“我是说,对你自己负责。”
我控制不住地流着泪,抬起脸看他。
狄万卓对着他不成器的儿子说:“你早成年了,你的命,你的未来,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决定。”
“我不想管太多有的没的,”他扫了一眼我还举着链子的手,继续说,“也不想为太多不在我控制范围内的事情负责。”
高高在上的狄万卓轻描淡写地问:“我再问一遍,狄奕,你能为你自己负责吗?”
我就知道,他可是狄万卓。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哑着喉咙说:“我明白了,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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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举起的手终于收了回去,我心底一片冰凉,麻木又僵硬地准备把狗牌戴回去。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狄万卓直接和我撇清了关系,我就要这么被扫地出门了,墨菲定律在上,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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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还有链子吗?”狄万卓皱眉看着我,他冲我伸出手:“把链子给我。”
……对,忘记了还有这茬了。
我没忍住挤出一个苦笑。
狄奕,你临走了还这么丢人。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木的,笨拙又难看地把狗牌拆下来,把链子单独给他。
我看着狄万卓动作,他的手看起来灵巧又有力,三两下就把狗牌穿了进去,细长的金属链子最后又穿过脖颈,挂在了脖子上。
在我胸口挂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出现在狄万卓身上,在相同的位置。
我还是没骨气地感觉到幸福。
幸福得我鼻子又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