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还不至于因为局势剧变而丧失所有的思考,劝道:“毗城兵马充裕,高驰一定早有准备,眼下必定在寻找主公的下落,你先走吧。”赵忱临不置可否,他偏过头去,抬起手从耳廓边撕开了面具,流畅凌厉的侧脸线条丰神秀逸。嵇令颐见他以真面容世人,暗松一口气,以为他听进了话打算先行一步……事发突然,她决定留下来与叶汀舟共进退是她的事,没道理连累赵忱临落在高驰手中。最重要的是,虽不知道未来天下鹿死谁手,但高驰与赵忱临绝无可比性,两者相比较,她自然要扶持更可能成功的那一位。她冲赵忱临笑了一下,刚抬脚踩上马镫,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一只臂膀揽住腹部腾空而起。失重感直冲大脑,下一秒她就被扶正坐在马背上。赵忱临松开她,双手牵绳将她虚虚环在其中:“能三人都平安离开,为何要留下来送死?”“什么……?”“去城门,你自然可以见到他。”赵忱临一夹马肚,他上半身稳如磐石,可那马儿却撒开蹄子卷尘而去。嵇令颐晃了一晃,为了防止倒在他身上,连忙够住缰绳让自己坐的端方正经。“殿下已经在城门口了?他怎么会这么快?”风声渐起,她不得不撇过头与他说话,眼里晃动的都是他Jing致的下颌。赵忱临今夜似乎不怎么想与她说话,她几次回头,都只能见到他紧抿成线的薄唇。嵇令颐心里七上八下的,高驰遭此一难最有可能的就是把赵国和天子都拉拢过来,叶汀舟千万不能落在他手里。“有那时间牵肠挂肚,不如从我袖中把令牌取出来,路上还好顺畅点争取时间去救你夫君。”他语气更差。嵇令颐没有计较他不善的语气,赵忱临这几日收敛了脾性,人憋久了总要发泄一下。衣袍鼓风,两人的手离得很近,她看到他御马时指骨微凸,微微倾身伸手钻进了他的广袖。几番触到他劲实的小臂,在他不耐地“啧”了一声后她终于摸到了冰凉的雷击枣木之物,正面雕有龙蟠剑身,可高驰越过天子礼制雕刻了双龙逐大小日,赫显司马昭之心。她举着天圆地方的令牌告示前方,骏马飒沓如流星,赵忱临一路疾行,无人敢拦。行到毗城城门口,衡盏与青麾早早备好了马车候在一旁,见到赵忱临时Jing神一振,抱拳跪下:“主公!”赵忱临先行翻身下马,见嵇令颐手上还一动不动地举着令牌,眼睛却焦虑地来回扫视,显然是在找人。他神色冷凝,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下马,往青麾那儿一推:“送孺人上车。”青麾上来请她。
可嵇令颐退后一步,转身死死地拽住了赵忱临的绣袍。赵忱临漆黑的瞳仁在自己被捏皱的袍子上瞧了一眼,又抬眼看向她。在众人面前嵇令颐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顾虑坏事,只能蹙紧柳眉温声道:“赵王,高将军所托之事兹事体大,切勿……遗忘。”赵忱临默然不语,他的视线又落回她紧张蜷缩的葱白手指上,这一瞬的依赖感太过强烈,仿佛千钧期冀都系在一根蛛丝上,而另一端只在他手中。可惜了,他还颇喜欢她这样全心全意的依附,若是换一个要求,他应该是能满足她的。赵忱临再望向她时,他脸上森然又Yin骛,透着诡异的静。他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衣袖一振甩开她的手:“自然。”像是为了让她安心,赵忱临将令牌往前抛出一个弧线,被毗城抚军统领接住。“见此令牌如将军亲临。”赵忱临淡声道,“承天之佑,皇家血脉自当延绵百世,殿下已至毗城,魏国岂敢在天子威严下放肆?”抚军统领将令牌恭敬奉回:“殿下已在城楼之上,请赵王登城。”嵇令颐这才略微放下了心。她上了马车,荷香红着眼睛一直在絮絮说着小姐以后万不可丢下她一人,直把她心疼得一遍遍擦去荷香脸上的眼泪。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帷裳撩开,叶汀舟进了马车。嵇令颐惊喜道:“太好了,我生怕你误在路上。”叶汀舟也笑,有几分感叹:“本也是来不及的,多亏赵王身边的暗卫带我到了城门。”轮轱转动,城门放开,叶汀舟见嵇令颐面有警惕,安慰道:“赵王能言善辩,魏国忌惮我的身份,也不想让赵国参与进来,我们此行应该是安全的。”如他所言,马车速度慢慢加快,外面魏国军队只在针对蜀地,对他们一行人似乎并不关注。两人放松下来交谈了几句,马车突然一震。叶汀舟表情一变,下一秒,利箭穿空,半支钉进了车厢内。来不及做出反应,接二连三的箭雨落下,“咔嚓”一声钝响,轴承断裂,车身速度不减,整个翻了出去。叶汀舟似乎想抓住她,可车身翻滚太过剧烈,他立刻就被甩出了车厢。嵇令颐只来得及护了下荷香的脑袋,自己却狠狠磕在了车壁上。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两军进攻吹响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