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回赵。”嵇令颐差点以为自己心中所想被人看穿,吓得连忙虚情假意了一句:“这么快?”赵忱临正在整理衣襟,闻言往她那儿撇去一眼。朗月清风,渊亭山立。他眉目间舒缓下来,烛火如豆,居然幻化出一股沉敛美好的气质。“你与我一并走,如何?”他唇角含着一丝笑。嵇令颐没回答。他似乎心情颇好,耐心劝道:“使者一事明日见光,彼时毗城首当其冲,你的粥篷药铺可以收摊了。”可是她收到了叶汀舟的信,王都接人的队伍已经快出赵,所以他盘着日子出了城,明日就会到达毗城。她自然是要跟叶汀舟一起走的。“怎么?我们不是还在合作吗?”赵忱临长臂支额,语调拉长。反正要借道陕北,在出赵国范围前合作当然作数。嵇令颐柔柔地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巧了,殿下明日也到,可与主公同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句话后赵忱临唇边的笑从温煦柔和蓦地转了凉。可她再一眨眼,他还是那样闲适,颔首道:“可。”魏国事发比预想的时间还要早。赵忱临先前说是明日, 可是当天晚上毗城就被魏军围了个水泄不通。饶遵和易高卓前所未有地保持了同心同德,他俩苦于灾荒,养着军队又是一大笔口粮支出, 如果能攻下蜀地, 高驰手上的粮仓就能缓解一大口气。他俩对于之前百姓流亡之事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因如果蜀地归顺于魏, 那么人口再怎么东移西搬也在魏国掌控之下,无须在意高驰的小心思。虽说起初饶遵和易高卓并不想率先动武, 各方蠢蠢欲动可也勉强保持着虚假的和平, 一旦开战不仅会第一时间吸引天子的视线, 更会成为众矢之的。万一一个不慎,方承运那个狼子野心的假面虎现在都不肯施以援手,以后更是只会隔岸观火坐享其成。
可是高驰一介武将出生,蜀地在他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什么都比不上魏国, 就这样的小角色居然敢跳到魏国脸上拉屎, 不仅送回了摔碎的符节,更丧心病狂地将一行人残忍分尸后组合拼成了一个人样, 而后浸泡存鲜原样奉回。奇耻大辱!易高卓当日就派亲信与饶遵深谈, 据宫人说里头群情激奋, 抑扬顿挫。两人一拍即合,亥时便在毗城外驻扎营地,云梯车一字排开, 车上建塔楼十余丈,用于俯察城内, 更为了在上喊话,军中善言善辩者轮流站在上面对高驰杀使者一事穷尽指责之词, 一旁还将“人形”绑在旗杆上如同战旗般挥舞,势必让天下人都知道高驰是何等禽兽不如的东西。事发太过突然,高驰来不及亲临兵前,可他先前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毗城军力集聚,只需后方源源不断提供粮草。他已经怒骂了数次城门守卫看不住一具尸首,在幕僚极力劝说下才没有当场斩首了那群废物。“将军,殿下已到毗城,此时应该用其身份拦住战事。”幕僚神情肃穆,“魏国虽被激怒,可最终还是为了粮食,他们此番出兵没有急着打个措手不及而是一直在战前喊话就是因为出兵的理由靠不住。各地还未正式称王宣发国号,诸侯之间的使者之事不像天子与西域犬戎国与国之间,可大可小,魏国缺粮不向天子朝觐述职,与我们蜀地何关?”高驰怒气未消除:“把殿下送上城墙上与魏军对话。”他咬牙切齿道:“另外,让卢子澄去明空寺,多带点人,把赵王请下来。”嵇令颐夜里正在与荷香收拾行李,突然听到高亢的号角振气壮威,脸色瞬变。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往外跑,只对荷香留下一句:“待在孔旭身边,等我回来。”毗城内熄灭的火烛一盏盏亮起来,路上府兵Jing锐先出,沿街镇守秩序,无关人等均被叉在主道两侧。少顷,经由点兵台肃整的蜀军如灰色带子徐徐前进,城外兵戈铁马丝毫不影响军队纪律,身披七尺铠甲、手持长戟的骑兵带头,步兵整齐划一的“沙沙”脚步声紧跟其后。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嵇令颐去马厩牵马,缰绳一扯随即被身后一人扣住了绳索,她惶然回头,见到还未撕下面具的赵忱临幽幽地站在夜色中,看不清神色。“你牵马要去哪儿?魏军围城,再迟就出不去了,这等自顾不暇的时候,你莫不是还要往回赶去接殿下?”他缓缓捏紧手上缰绳,马儿受力吃痛,调转脖子往他那儿靠了几步。“叶汀舟应该已经入了毗城。”嵇令颐语速飞快,面上急切,“他有信予我。”赵忱临轻轻地“啊……”了一声,平静点头:“你们有书信往来。”他的语调拉长,有一种古怪的情绪缠绕其中。嵇令颐道:“信中他说自己三次算卦都显示形势有变,故这一路上比预定计划还要快马加鞭,足足提早了大半日到了毗城。”她解释完就去抢缰绳,可绳索纹丝不动地被捏在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