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抵上程霁阳的额头,也不理周身那一圈恼人的气味与堂皇的污浊。他令处于应激的程霁阳依靠他、相信他,他同样选择与程霁阳彼此依偎——就像他们兄弟二人生来便该那样。
“他不是那个人,你是安全的。”
“你……怎么找到的这条路啊?”
结帐、出店、拐过街角,沈以柯本还约了下午的美术展意欲邀程霁阳一块儿同行,这一天的行程本应如他所想地流畅顺利。
程霁阳身体微微颤抖摇晃,他的双眸仍一错不错地注视着眼前人,耳朵却像是全然没听见他那挑衅的问话。
舀一勺碗里软滑的双皮奶,程霁阳看着玻璃窗外的长街有些愣神。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始终凝视着眼前的距离他极近的黎若,直至记忆与现实逐渐重叠,他像是终于迟缓地得知:属于他的救赎,再度从天而降。
终于意识到了程霁阳的不对劲,沈以柯于是轻咳一声,“咳,不好意思,我朋友他……”
最狼狈、最不想要被看见的样子,偏偏被那年他最在乎的哥哥收入眼底。
电光火石间,一旁的沈以柯犹在那陡然四溢的腥臭味道中愣神,始终远远守在附近的保安却已听见动静往这边涌来。
身处在旧居民区的巷子极窄,来来去去被几家小餐饮店堆满。
“在我身边……你永远会安全的。”黎若始终抵着他的脑袋注视着他的双眼,又紧跟着温声软语地轻轻嗫喏道,“没事了。”
青天白日,他却像是整个人都被魇在了一个噩梦里,没有知觉,自也做不出任何应答。
十六岁的程霁阳,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痛。
位于街头的则刚好是一家大排档的后门,直挺挺立在那儿的一身污脏的垃圾箱向来负责接收其间各种各样的厨余垃圾——此刻因程霁阳被推到上头而猛然受力,便很快跟着哗啦啦地泻了一地。
便利店本就开在对街——黎若一见到这里的动静,就立刻横穿马路而来,又边喘息着边跨过倒地的垃圾桶,以最快的速度去到了一身脏污的程霁阳身边。
“我管你们两个怎么样!”
很快地,黎若的下半身亦陷进那团污糟糟的厨余的秽物里,他却仍努力支着手臂找到程霁阳僵硬着的下半身。
眼前的程霁阳胸口一下又一下急促地起伏,因过于激动生出的红更一路攀爬覆盖上脖颈,抬头看他正脸——他正紧紧咬着牙根,整个人都显得呲目欲裂。
程霁阳很快颤抖着将下唇咬出腥锈的鲜血。
而与此同时,眼前却腾现了另一个本不该在这儿出现的人影。
像是感知到的他的惧意极令人生快,男人扬起他的厚嘴唇轻笑。
“没事了,小阳,小阳,看着我的眼睛。”
那疼痛好像来自于几个小时前狠狠拿捏着伸缩刀的右手的手心,又好像来自于刚刚被伤害入侵过的麻木的下身。
“干嘛呀?”被意外阻拦住的男人脸上同样斜斜亘着一条长疤。他先是迷惑,又很快不吝地啐一口唾沫,“怎么着,想挑事呐?”
那个周六,他便主动将程霁阳约在了那家位于旧居民区街口的小糖水铺。
男人的眼型狭长,眼底
“怎……怎么了ada?”
变故发生在二人行至街口的那一刻——一群有些地痞气质的男人本只是与他们擦肩,瞬息之间,程霁阳却反应极快地抵住其中一人肩背试图拦住他去路……
“主要是听我团队爱吃甜品的小姑娘推荐,选了这家店。”沈以柯耸耸肩,“怎么了,这条街有什么特别?”
像是根本不吃常人间客气体面那一套,男子决然地挥开程霁阳抵住他的臂膀,又紧接着报复性地狠推一下他的胸膛。
伸手轻轻抚摸过黎若那同样覆盖着油腥气的脏臭的手,又停留在了那道从手背一路延伸到小臂的经年的伤痕,久违地,他终于再度开口。
下一刻,黎若又用空闲的右手抚摸着程霁阳冰冷的脸颊,迫使他抬起那一片空白的眼睛同自己对视。
“疼吗?”程霁阳哑声问。
睫毛极轻浅地煽动——终于,黎若看到程霁阳微微眨了眨眼,随之而来的,他的眼中也像是有了实物。
接着,他将小臂小心翼翼地垫护在弟弟身下,以防他失神间戳刺到那些尖锐的鸭架或鱼骨。
像是隔了整整十年,又像是仅仅只过去片刻——程霁阳缓缓落下一行泪。
程霁阳茫然无知地被黎若救下,又被他牵引着偎在他怀里,穿越了一道又一道门后,程霁阳的眼又撞上了那张之于他似恶鬼的脸。
这家店的几个招牌显然很为程霁阳所喜,这段时间鲜少见到笑容的白净的脸上挂上了浅淡一丝微笑,看得对面的沈以柯也极欣喜。
“就是有个朋友在附近。”程霁阳低头,将小勺内的奶块送入口中,“没事,也不重要。”
又或许,仅仅来自于被黎若看到这一刻时,他陡然从昏沉中醒神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