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谢采摆正身型,俯身朝月泉淮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这话说得小心委婉,可月泉淮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大笑出声:“原来你自幼就是这般功利心性。有求于人时低三下四,若不能为自己所利用便避之不及……谢采啊谢采,你真当万事俱能如你所算?又想留下了?老夫偏要带你走!”
月泉淮话音一落,便伸手探向谢采的衣襟,欲将他提走。可谁知手掌却未触碰到任何阻碍,从对方身体直直穿过,好似无物。
鬼?月
谢采察觉到对方的驻足,便知晓这人对自己并非那般冷漠,还有机会!谢采抬首诚恳道:“在下寄人篱下又身无长物,实在无金银相赠。但我自幼读过文章,通笔墨也好修习,高人若不嫌弃,在下愿追随您鞍前马后,以身相报。”
这时,借着熊熊火光,他才首次看清那位神秘高人的相貌……
谢采自小满腹诗书,若要形容一人俊美,各种精妙华美的辞藻信手拈来。可在炽焰之中见到月泉淮的那一刹那,他脑中皆空,唯留最质朴的“好看”二字……
见自己无法在此地长留,月泉淮最后还是卖谢采一个好,助他将尸首销毁。毕竟谢会首与自己的因缘未尽,可不能让他折在这里。
深思熟虑后,谢采再次俯首一拜,道:“若贵人需要洒扫驱使,小子必当尽心侍奉左右。若是其他……我与阁下有云泥之别,委实不敢僭越,是在下没有与您相伴的福分。”
“贵人请留步!”果不其然,谢采急忙出声挽留,“阁下地位尊崇,能出言提醒已是恩惠,在下感激不尽。可小子无能,确如您所料,耗尽了体力,难再善后。可否恳求您再施恩泽,助我脱困。在下铭感五内,日后必当结草衔环以谢大恩。“
火势太大,谢采顾不得其他,依凭本能向后急速撤离。直至退到一块巨岩之后,确保自身不会为火情所波及才缓了口气。
怎会!?月泉淮定眼细看自己的手掌,确实较初来之时清透几分,晃动之间还有些许虚影残留。终究不是此世之人,实体不能久留,这便要回去吗?
谢采思绪又乱了起来,心烦意乱之间,忽见一点星火闪过,飞入身后尸首所在的草丛。现下正是草木干枯的季节,火遇枯草顿成烈焰,又有阵劲风袭来,簇簇火苗借势而起,在谢采的面前化为腾龙,连着周边植被迅速将那具尸身吞噬。
这人武艺深不可测,如他当真要做什么,自己断无可能从他手中逃脱。还是先探探他的企图再做筹划。
在这片刻的沉静中,谢采快速收整心绪,迅速衡量着得失。
谢采于黑暗中看不见月泉淮的动作,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猝然听见这人念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又是一惊:他不是偶然路过吗,怎会认识自己!?
“怎么?不是才说要侍奉老夫的吗?所谓‘感激’也不过如此,那便罢了。”月泉淮欣赏了一番谢采的惊慌之色,等了片刻才幽幽说道。
“以身相报?……”月泉淮意味不明地复述这四个字,戏谑道,“如方才那般居于人下‘以身相报’?”
谢采听他这么说,才回过神来,发现月泉淮半透的身形,又是一惊:“您是……鬼魅?”
只是一瞬,谢采脑中就转了好几个弯,决定先行服软,勉力撑起上身,虚弱道:“阁下功法卓绝,在下连半点招式都未曾学过,又何必螳臂挡车……您此前善意提点,想必也无恶意,此前情急之下以兵铁相向,是在下的过错,还请见谅。”
谢采闻言浑身一僵,冷汗之下,到底还是个孩子,没能掩藏住自己的情绪,面上才摆出的真挚再也挂不住,惊恐厌恶齐齐涌上。
“日后?空言虚辞皆不足为凭。而且,老夫可不认为你会是个讲究恩情信义的人。”月泉淮转过身来,居高临下俯视匍匐在脚边的谢采。
适才的星火是月泉淮的手笔。
讥讽从头顶传来。
如留下……海寇虽凶残,但多半为鲁莽无脑之辈。自己逃离不得,却还是能勉强周旋其中。今晚……动静是不会小了,还需再准备说辞。
当下虽聚不成实体,但月泉淮迦楼罗神功调取万物的本领还在,生火兴风不在话下。火起之后,他随谢采移至后方,正想与对方最后交代几句。一侧头正巧与谢采的目光对上,就见到他满脸怔愣地看向自己。
月泉淮以为谢采是为自己虚实相间的躯体所骇,却也懒得费口舌与他解释,只是交代:“可惜现下暂且无法将你带离。你当束身慎行,莫要与他人牵扯过多。老夫可是个挟恩图报的,我们来日方长……”
本以为会是一个能跟随高人远离鬼山岛贼寇的机会,没曾想也是险绝之路。此人来路不明,难保还有其他癖好,以自己目前的实力,短期内必定只能任其摆布。
呵,人虽不大,却已然有了日后谢会首的腔调。月泉淮对谢采太过熟悉,知他必有其他的心思,于是故意做不在意状,说道:“老夫偶然路过而已,对此处的人与事皆不关心,犯不着和你计较。”说完,轻挥衣袖作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