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处杀机已现,瞬间从林木后窜出几条鬼魅一般的蒙面身影,粗略看去约莫十人,个个手执钢刀背挂弓箭,皆不是俗手。子兴面色惨白,吃力的回护着伏霄,与那些蒙面人缠斗在一处,兵器打斗声响彻林间,子兴挡开一刀,回头见伏霄亦被数名杀手缠上,臂上已见血迹,急忙纵身一扑,眨眼间那一致命的一刀已削至伏霄的胸前——子兴大骇,正要拼死去救,却见殿下身上涌出一股青蓝色的光芒,如汹涌浪涛,带着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将那蒙面人撕成了碎片。下一瞬,天际遍布血红。天幕好似一只巨大的眼球,愈来愈低,监视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这一息的时间已足够逃亡,子兴来不及多想,与伏霄一起退至林间树木繁密之处。天空中血红不散,伏霄料想是方才极险之时自己爆发的那股神力所致,他看一眼天际,暗红浓郁的云层中,酝酿着翻腾不散的黑雾。……奇怪。但此时此刻,纷纭幻境并未降下什么灾殃,他只得硬着头皮,分神去应付那些穷追不舍的刺客。所面临的第一个疑问便是,是谁要杀他?近日他在刑部走动甚多,办了几桩案子,有新结识的势力,自然也有得罪的人,却不至于让人要了自己的命。这般急切要来杀自己,仓促之间,伏霄只能想到一个人。贺文逸!答案在电光石火间涌现心头,为何他最近频繁来找自己,为何在靶场贺文逸说出那样的话——看来都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深浅,联同戴博真的那些动作,只怕已经被贺文逸识破了。而秋狝时人员分散,贺文逸对他一贯的习性可以说了若指掌,现在围场中空旷无人,几乎就是上佳的屠宰场。届时只要将现场伪造成猛兽食人,便可以用意外掩盖过去,老皇帝多半不会深究此事。伏霄心思微乱,他记得在丹灵子的卷轴上,他与贺文逸撕破脸的时间分明是两年后,为何现在提前了这么多?莫非是自己恢复镜外记忆之后,已与当初贺珠白产原本的选择生了细微的分歧,故而走向不同的结局?看来竹小仲之事,当初的贺珠白并没有出手相助。伏霄越琢磨,越觉得这纷纭镜有古怪,然眼下紧急的情况不容他想太多,很快他就发现,方才那几个刺客的刀上喂了毒药,手臂上一道狰狞的血口,此时已涌出发黑的血ye,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杀了他下一步就是毁尸灭迹,都要被吃得骨头渣滓不剩了,贺文逸自然不惧仵作验尸,毒药越猛越好。这王八羔子。伏霄咬着舌尖定神,撕下衣角,死死绑在伤口上端避免这毒继续扩散,刚刚那一下已经让他们和刺客拉开一段距离,前方的林场开始出现起伏不平的地势,杂乱的林木在血天的映照下有如鬼影重重,身后追击的刺客反应过来,羽箭啪啪扎穿了他身边尚细的树木,两人顺势翻滚下坡,掩身进一处低洼的草丛中。
踩着叶子的簌簌声渐渐逼近,子兴低低道:“属下去引开他们。”说话时便已跃起,凌空打个唿哨,那刺客果然被引去注意,如嗅到血腥的群鲨,合围而上。伏霄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子兴的情况了,手臂上血流不止,那毒也不知浸到了哪一步,牵得他心头突突直跳,仿佛心脏都燃烧起来一般。天际血红一片,漆黑的雾气在云间不断翻腾,他被这景象所困,惶惑而痛苦地俯下身,枯枝败叶纷纷落在他身上,血腥扑鼻,四肢冰凉,仿佛有一只手将他捏起,反复地颠来倒去,令他头晕目眩。天地倒转,万物有如倒悬,有人在他耳畔冷冷叫到:“贺珠白,走到今日这一步,你悔不悔?”有何可悔?伏霄大口喘息,心口一把烈火与寒冰来回交替着,他如一捆投入炉中煎熬的薪柴,剧烈的苦痛几乎耗枯了他的神智,不知时间流逝几何。朦胧中似乎有人渐渐靠近,他凭本能凶狠地向虚空中抓了几下,被那人陡然握住了手腕。微凉的体温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坚定地将他从苦痛的池沼中捞了起来,与此同时,伏霄似乎听见了九重天之外若有若无的一阵玎珰声。……是你?他惶惶张了张口,无声地问。伏霄再度清醒过来时,天空已经恢复了原貌。有人见他醒转,将他背了起来,正在艰难地向前走。是子兴?他躲过那些刺客的追杀了吗?伏霄略略动了一下,背着他的人倏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师无算?”伏霄心中讶异非常,有气无力道,“此处是哪里?”师无算用尽力气,弯身背着他向前走,气弱道:“殿下,此处已经是围场之外了。有人将围场的篱墙凿坏,我越过篱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你,正打算背你回大营。”伏霄愕然,难怪这些杀手似乎并不担心会遇上围猎的其他人,原来他们早已经出了围场的范围。他们今日的马匹,只怕已经被提前训练过,一点一点驮着他们往围场之外去,老马识途,所言果然非虚伏霄道:“你先放我下来。”师无算轻叹:“殿下中了毒,我已寻了些常见的解毒药替你敷上,殿下还是好生修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