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宁十四年。
盛朗转过长廊,心中暗骂那帮一天屁事不干尽在那谏谏谏的文臣,什么宦官当道世事将乱,搞得像自己掌了多大权一样,不就晋了个郎中令……
正到殿门前,还未等侍卫前去通传,殿门刚开,就听到左丞相冯竟生中气十足的声音,明明白白地在骂他这阉宦:“宦竖之人,本就难登大雅之堂,陛下垂青,予他事朝廷要职,已是破例,如今更使其位列九卿,于礼不合,天下弗服。且盛朗其人,素日jian猾,心思深沉,结党营私,更恐其权力在手,却有异心啊!”
这事闹得这样大自然有原因——前朝便是因宦官专政而倾覆,于是本朝太祖皇帝不用宦官担任前朝官职而只作内侍之用,今上可是第一个破例。
盛朗差点没气笑了,不等通传,信步上殿,径直行礼,起身便道:“丞相怎的信口开河?”
盛朗一副笑脸,对着座上帝王,神色却霎时间戚戚,道:“陛下难道不信臣么?”
盛朗生得好模样,疏眉朗目,鼻高唇薄,一双眼睛狐狸样上挑,总含情似的流转,此时一副为难作态,看着不知比一旁横眉竖眼的老丞相顺眼几多。
旒珠后当今陛下——裕宁帝秦稚的神色不明,然冯竟生已气不过,拿笏板指这小儿,骂道:“佞幸、当真是佞幸小人!”
“丞相可慎言。”盛朗道,“你这话说的,是说陛下识人不清,成了近小人的昏君?”
“我是说你这宦官蛊惑陛下,祸乱朝廷,其心可诛!”
“罢了。”秦稚终于开口,他声音沙哑疲惫,只挥了挥手,“朕意已决,古时宦官也作朝臣,朕也不如何,不过复古,何必计量礼法,礼法间也未载其不可——至于丞相之言,朕会考虑。”
冯竟生纵有不愿,也只得退下。
盛朗心中暗笑,想这老丞相真迂腐糊涂,古时那宦官还有当丞相的呢,哪天就把你踹下来,那身官袍也让我穿穿,就封个郎中令看给这些文官急的。面上却是一副心伤模样,几步上阶,甩袖便跪,仰面看秦稚时神色伤感,道:“陛下真要信旁人之言?臣自小伴陛下左右,身心都系于陛下,却平白被人说有异心,真是叫臣伤心之至。”
“没见你有多伤心。”秦稚淡声道,“之前的事还没跟朕说清。”
“今天就是来与陛下解释的。”盛朗起身,一只手撑在龙椅上,近乎压迫性地俯下身,另一只手去拨开帝王面前的旒珠。
没了遮挡,帝王殊绝的姿容就展现无余,皇帝生得太美,不该当皇帝,该作禁脔才对。
只是凶了点,盛朗舔了舔唇,笑道:“几日不见,陛下难道一点都不想臣吗?”
五日前,盛朗作为宦官,擢升郎中令,朝中哗然,不知哪些不怕死的言官上书,把他这些年做的事细数罪状陈列出来,禀明皇帝。秦稚虽没治罪,却也停了他上朝,今日才传唤来。
“油嘴滑舌。”
“陛下不就喜欢臣这样么?”盛朗逼得愈近,最后去吻了秦稚的眼尾,伸出舌头舔shi那黑色的眼睫,一双凌厉的眼睛被舔得水淋淋的,像挂了泪一般,哪像个皇帝。
那老东西至少有一点没说错,自己的的确确,以色侍人,佞幸之流。
皇帝寝殿内,烛红帐暖,暗香迷蒙。
褪去朝服的秦稚斜倚在榻上,垂眼看着正为自己脱靴的男人,盛朗有能,但而立之年便位列九卿到底受人非议,又是宦籍,还作了秦稚的入幕之宾,这事换哪个皇帝来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朕为你做了回昏君,你还委屈?”
“臣自然委屈,那滕景岳与臣也同龄,怎的封他做将军做侯那些言官便无半点异议,偏生到我就引得半个朝廷争吵不休,还有人日日说若臣做了这郎中令,便要死在臣府前……”
“你与景岳哪能比。”秦稚道,“他十六岁随父出征退敌匈奴,二十岁独自领兵屡立战功,朕不封他才有问题。”
盛朗差点维持不住面上平和,握着秦稚脚踝的手不自觉用力,几乎把牙咬碎了才端的一派风轻云淡。
真是……哪能比?是啊,那滕景岳是武将世家,父为太尉,军功赫赫,又与秦稚有总角之谊,哪是他这上赶着的卑贱阉人能比的?
“陛下说的是。”盛朗又笑起来,“那又何必叫臣来侍寝,定远侯近日在京,想必也乐意侍候陛下。”
“你妒什么。”秦稚轻嗤一声,“要么你去把匈奴单于的头给我砍来,我也给你封个侯来当当。”
盛朗没说话了,就这个动作去吻秦稚的唇,缠绵如水,情深似海,像要将秦稚包裹进去。
他早该知道,今上便是这样,只论利益,真是天生的帝王,哪怕有情也不过无情。
“不过各有所长罢了,若论讨陛下欢心,那谁能及臣?”
他说着,手上已解开帝王的冠冕与里衣,秦稚长发披落,身白如玉,好一具娇贵身躯,更衬得那张脸隽丽。这么可恨的皇帝,偏偏长了一张最最让人恨不起来的脸,真是荒唐。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