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彦已经记不清那天的下半场表演都是什么内容,他晕晕乎乎的和白露聊天,晕晕乎乎的看完表演,又晕晕乎乎的坐上白露的车。
白露只是个普通小记者,自然开不上什么好车,但咱白姐就是有这个气质,坐在破二手车的驾驶座上眯着眼抽烟,范儿摆得活像港片里开豪车的黑道大姐头。
她随手把烟灰弹到窗外,淡灰色的烟雾随着话语在面前散开。
“可以把座儿往后调一下,睡着舒服。”
纪平彦猛地睁眼,一张嘴就打了个哈欠,右手不着痕迹地掐了自己一把,强行提神。
“没,我不睡。姐姐您不困吗?”
白露常年熬夜写稿作息颠倒,生物钟早就是一团乱,原本的三分困意,一根烟抽完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把烟头扔进车载烟灰缸,合上盖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我不困,你放心睡,到地方我叫你。”
纪平彦反倒扭了扭身子坐直了,不住转头看她,像只想凑过来贴贴又不敢,一个劲在人脚边打转的大型犬。
白露手搭上方向盘,车子缓缓启动: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纪平彦立马飞速摇头:“没有。”
白露还以为他只是在陌生人面前不好意思,正要开口,纪平彦却接着道:
“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北京从来都没有万籁俱寂的时刻,散场时分,酒吧街上人来车往,窗外的路灯霓虹照进车内,让白露得以看清,他因为困倦而有些睁不开的双眼正努力地看向她,扎在脑后的发丝已经有些散乱,有几缕垂在颊侧。
白露心跳错了一拍,克制住伸手抚摸他脑袋的冲动,收回视线,单手握着方向盘,心分二用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指纹解锁了递给纪平彦。
纪平彦控制着他对白露的好奇心,出于教养没有乱翻乱瞟,但他还是无可避免地看到了白露微信界面上的几个聊天窗口,最后聊天时间都是昨天,置顶也是家庭群和生活类公众号。
看起来的确是常用的生活号,而不是几乎空白的圈内小号。
纪平彦美滋滋地拿出手机扫二维码,看着跳出来的微信名片呆了一下。
“白露未曦……微博上那个是您?”
“是啊,怎么?”
纪平彦摆弄着手机,一时间心情复杂:“我以前给您发过私信。”
白露这回真惊讶了,快速回忆了一下,然而毫无头绪——dsub属于珍稀物种,她接触过的每一个都能留几分印象,但纪平彦和她记忆里的哪个都对不上号啊。
“什么时候的事?”
纪平彦盯着脚底的那块空间,看样子很想钻进去。
“就去年吧,当时我太紧张了,某天晚上脑子一热给您发了句‘您好’,没想到您态度很友好,很快回了消息,跟我说‘你好,欢迎交流’。然后我就卡壳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回了您一个表情,就没后续了。”
白露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笑得差点忘了打转向灯,纪平彦实在太有意思了,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从前没对网友态度更热情些。
“你关注我微博,应该知道我多宝贝dsub吧,直接自报家门我可以主动找话题的。”
纪平彦犹豫了一下,因着某种没来由的冲动,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因为当时只是脑子一热……我知道我不止想交流,但睡醒一觉又觉得自己没做好准备。您看起来交游广阔,很有经验,而我没有技巧,对网络另一端的陌生人也谈不上有诚意,越想越没自信,想不出属性之外我有什么值得您垂青。”
白露大半注意力都在驾驶上,闻言也没细想,随意问了句:“那现在呢?”
“比之前多了一点勇气。”
这回答实在很妙。
“那么你还可以再多一点自信。”白露在等红灯时接过他递来的手机,莞尔道:“以后想见面就能联系,现在放心了?睡吧,你眼睛都红了。”
纪平彦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朵又红透了,低低嗯一声,把座椅放倒闭上眼睛。
白露开车一向稳当,纪平彦也是真困了,哪怕姿势并不算舒服,中间醒了一两回,又很快迷糊过去。
到纪平彦学校门口时已经将近凌晨四点,初秋时节,北京要五六点才天亮,这会儿天还黑着,白露没开车内灯,也没叫醒纪平彦,就借着昏黄路灯照进来的光亮静静地看着他。
男孩侧头微张着嘴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Yin影。
对于白露来说,纪平彦的心思简单得她可以一眼望到底。
但她感受到他的好感时,并没有什么猎物入彀的欣喜,反而有些惘然若失。
她也曾像纪平彦一样,在青春正好的年纪里遇到性癖投契又相谈甚欢的人,一见钟情,怦然心动,期待一段浪漫的展开。
她在愉快的线下实践过后无可自拔地爱上自己的搭档,想象着后半生要如何与这个人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