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全身的毛细孔都瞬间紧了一下,试着不让自己僵直的情绪显在脸上,「没有,出去透透气。」
「透气?」父亲的语气上扬,她感觉自己如汪洋中的孤船,正驶向一片黑压压的风云。「有什麽好透气?整天待在家里不够让你放松?」父亲眼睛又一转,剽向她手中的咖啡「还买了咖啡啊?」
「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把咖啡视为身分的表徵!走到哪里就要拿这样一杯,显示自己高人一等是吧?装模作样!」
她不知该说些什麽,也不知该回覆或不该,只好不发一语地站着,手上的咖啡放下也不是,喝也不是。她的手指握着杯身的隔热垫,想像里头温热的yet随着父亲尖锐的话语冷却。
「有时间出去买咖啡,没时间找工作?我就不信!哼!」父亲自鼻子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那声哼像个句点,他低头读起放在桌上的报纸,而她如获大赦般往房间移动,但觉手中咖啡如千百斤的重担。
像是这样的时刻,她会怀疑起自己回家的原因。她仍清楚记得那个人在她上机前紧紧握住她的手,问她愿不愿意为了自己留下。他的眼神诚挚而真切,映着澳洲火热的yan光闪耀啊,但不,爸爸说:回家吧。爸爸说,别留在洋人的土地上,受人欺侮,没个照料。而他咖啡师的工作总令她觉得不甚可靠,那头衔令人光听到便感觉自由,而自由与流浪又太过接近,似乎随时会失去。爸爸说家人才是一辈子的,恋ai都只是一时。爸爸说他身t已大不如前,无法工作,一生希望只有咽下最後一口气时,孩子们都在身边。他讲到最後一句後便沉默了,电话中被空白铺陈的情绪吵杂无b。
而她一向是个乖nv儿的,自小成绩顶尖,品行良好,梳着光洁的马尾,在课堂上坐得端正,不给老师惹麻烦,也不让父母c心。左邻右舍都赞她乖,但爸爸好像总不满意,爸爸知道,她能做得更好,不懂她为何总不全力以赴。人家说哈佛是最好的学校,她怎麽偏偏不去美国,跑到那只有袋鼠无尾熊的澳洲去?
而澳洲的那个决定,那一年,似乎也耗尽了她最後的一些叛逆。她如愿见到如出航般扬着白帆的雪梨歌剧院,看了无数蹦蹦跳的袋鼠和懒洋洋的无尾熊,喝了许多浓浓的巧克力以及fhite咖啡。然後她回来了。带着对家人的ai与责任感,哪一个成分多一些,她也说不清楚,她只是不愿意让他们伤心。
但这片土地却一直一直地令她伤心,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栖身,几个相近的说她要求的薪水过高,其中一名老板更直截地拿起笔,将她写下的数字一笔杠掉,毫不犹疑地写上一半的金额。前几次家人尚能t谅,但慢慢地,她发现自己俨然成为了麻烦的制造者,是她太挑了,眼高手低,不知民间疾苦,所以才找不到工作。她不懂,在自己的土地上,为何反而感觉被欺侮得更严重,无法贯彻自己原本相信的价值?
「小茉啊,出来帮妈妈煮饭。」母亲猛地打开房门,「你这衣服怎麽都不摺,丢在椅子上?」母亲走进房间,开始叠摺她披在椅子上的衣服。
「妈,我待会儿摺,先帮你煮饭吧。」
「好,好。」母亲这才转身慢步走出房,她跟着走进厨房。
「今天你弟要回来呢,要多煮点他喜欢吃的菜。」母亲对着她说话,语气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问了他好多次,他才勉强答应的。」
她帮忙挑拣菜,洗菜,切菜,即使做了这麽些年,动作仍然有些生疏。弟弟大学就离家了,上外地的大学,毕业後虽搬回台北,却坚持着在城市的另一头租了房子,不回家住。他说,一个人住习惯了,自己打理生活也方便,要成为一个的男子。但她知道,更大的原因是因为退休在家的爸爸和弟弟总是水火不容,交换几句话就避免不了争吵。
「三杯j呀,麻油就是要下得够多才会香。」母亲一边翻着锅铲,似对她说又似对自己说。
「知道了。」她仍应了话,出於习惯。
每个家庭似乎都有着这样的分野,在这个家中,爸爸喜欢她而妈妈喜欢弟弟,唯一差别在於爸爸的ai是严厉的,而妈妈的ai是放任的。她与弟弟的x格也截然不同,她ai静而弟弟喜欢热闹,很多时刻她钦羡弟弟那样的不羁与勇往直前,她太过瞻前顾後,在学校时小心的个x能帮她得到高分,出社会後这样的个x却成了绊脚石,常让她感觉像陷进了泥沼,寸步难移。大家都说,你只要专心念书,成绩好,进了好大学,未来就会有好工作,一辈子不愁吃穿。她在念完硕士後才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正确与否,是不是有些太晚?
母亲将一条鱼滑进锅里,热油滋啦滋啦地响,油烟伴随煎得脆脆的鱼皮,散发出一gu迷人而非常家居的香味,她向锅里看去,却正好与那条鱼睁得大大的,毫无生气的眼睛对上,她一时转不开眼,手上的刀子掀了一块食指的皮。
「唉呀!怎麽那麽笨手笨脚!」母亲急急开了水龙头,拉了她的手去冲。「要你帮忙切个菜也不会!」
「对不起。」她倒是没有感到太多痛楚,但为母亲焦急的模样感到抱歉。「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