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听见陆衡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谢景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没想到昨晚还在怀疑这人是不是又准备对穆秋下手,今日她就送来了个更大的惊喜。可谢景熙毕竟久居官场,惯于喜怒不形于色,初见的愕然过后,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对面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做出副局促的样子,对着他盈盈一拜,怯懦道:“奴不敢,承蒙司马和夫人不弃,奴能吃上口饱饭已经满足,不敢僭越。只是……”她是明艳大气的长相,颇具攻击性和距离感,如今这么低眉顺眼地一俯,身上那股凛冽一收敛,让人平白有一种攀折下高岭娇花的错觉。而沉朝颜话锋一转,低头莞尔道:“这位李郎君既然与陆司马以兄弟相称,想来唤我一声小娘,也是可以的。”“……”谢景熙心头一梗,再一次差点被这人给气得背过气去。偏生说完这些她还眨巴着一双大眼儿,无辜又邪恶地看着他。陆衡心头一荡,也跟着附和道:“对对,都是一家人,李兄若是不嫌弃,我陆某的小娘也就是你的小娘。”“嗯,”沉朝颜点头,不紧不慢地换上“慈爱”的表情,笑而不语地看向谢景熙。“……”所有的注意力都移到了他的身上,片刻挣扎,谢景熙只得不情不愿地道了句,“见过伯母。”“哟!”沉朝颜闻言笑开了,端出一副长辈的语气道:“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说完伸手还想去拍拍他的肩,却被谢景熙冷脸给躲开了。这一来一往,沉朝颜也闹够了,她理了理鬓发,对陆衡笑道:“陆司马和李郎君想必还有要事相商,我就先……”她脚底抹油跑得飞快,行到谢景熙身边还不忘给他一个“关怀”的眼神,给足二次伤害。谢景熙却Yin沉着脸,收回攫住沉朝颜的目光,同陆衡出了后院的垂花门。陆衡回头瞄一眼,转头对谢景熙叹到,“家事锁杂,让李兄见笑了。”谢景熙本想询问陆衡沉朝颜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打听一来怕控制不住情绪,二来问多了反倒惹得陆衡生疑,只好暂且搁置沉朝颜的事,将话题带到有关生意的“正事”上。他摆出一副淡漠的神情,问陆衡道:“昨夜宴上,陆司马说的供货一事可有说法了?”陆衡压手示意谢景熙稍等,屏退家仆将他带去了书室。一壶清茶在泥炉上温温地煮着,香气氤氲。两人甫一入座,两名豆蔻年纪的女子低头行入,挽袖服侍两人。柔荑水嫩,皓腕纤细,谢景熙的眼神在两名女子身上停留一瞬,暗自蹙了蹙眉。陆衡笑着遣了其中一人为谢景熙斟茶,欲言又止地道:“自昨日李兄跟陆某提了供货的事,陆某连夜便派人往魏府递了消息。”“怎么说?”谢景熙问,语气略有不耐。陆衡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李兄也知道,做那些生意,就是提着脑袋赚钱,魏大爷才出了事,上头没了人照料,魏二爷谨慎一点也情有可原……”谢景熙不耐烦听他东拉西扯,蹙眉打断他问:“那魏二爷想怎么做?”话问到了陆衡心坎上,他顺水推舟地道:“魏二爷的意思……想说李兄这边有没有法子引个路,让魏二爷所有的货都可以进京城贩卖。魏二爷可以给到李兄……这个数。”他倾过去,对谢景熙伸出五根手指,双眼放光。谢景熙笑出了声。他饶有兴味地摇头,搁在茶案上的指节懒散地叩了两声,“陆司马这是把我当冤大头了么?”陆衡露出为难的神情,好声道:“李兄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半的让利已经不少了,据我所知,魏二爷若是只给李兄供货,李兄的利润也不会超过叁成。”谢景熙眉眼温和,笑道:“所以,陆司马是想用另外两成利就分走李家的市场?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换作李某也是愿意的。”“诶!”陆衡有些赧然,将手中茶盏奉至谢景熙跟前道:“李兄要的东西可都是提着脑袋才能找到的,李家虽然名声在外,可到底没有合作过,没有知根知底,魏二爷心有顾虑实属常理。或者……”陆衡顿了顿,给旁边两个侍茶的女子递去一个眼色。两人放下手中茶具,起身规规矩矩地面对谢景熙跪下了。“陆司马这是……”谢景熙冷眼扫过两人,态度淡漠。陆衡举了举手中茶盏,陪笑道:“实话不瞒李兄,这两人都是魏二爷的干女儿,平时可做李兄的解语花,替李兄排遣寂寞,魏二爷……”“魏二爷需要的时候,也可充当他的眼线,方便他对李某下手,对吧?”陆衡笑着摆手,“什么下手不下手的,李兄此话过了。”“那若是我不收呢?”谢景熙的声音冷下来,带着几分凛然的威压。陆衡怔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那种谄媚的态度,推了推谢景熙面前的茶,“不碍,不碍,那待我再去同魏二爷说说,都怪陆某安排不周、笨嘴拙舌,惹李兄不快。陆某以茶代酒,跟李兄赔个不是。”见陆衡态度恳切,谢景熙如何都要做做样子。只是端起茶盏的手一顿,他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下一刻,谢景熙手腕一转,将整杯茶汤都泼在了地上。“你!……”陆衡一瞬变了脸色。他看了看地上的茶汤,又抬头看向谢景熙,惶惑道:“这可是正宗的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千金难求之物,就连我都只有小小一罐,还是魏二爷赏的,李兄这是何意啊?”“哦?”谢景熙挑眉,兴味盎然地道:“那真是对不住了。”言讫,起身拿起案上的茶壶,同样扬手就砸了个干净。
瓷壶应声而碎,茶水飞溅,陆衡看着地上的碎瓷,终于露出心虚的神色。只见碎掉的瓷片之中,几块不同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