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无极亲眼望着他出了门拐弯就去赶街,嘴里咬着的烟杆子嚼得啪嗒啪嗒,就惦记着每个集市开一次的花牌,那小小的桶里吊了大大的愿望,几分钱几毛钱的注都有,都希望那掉出来的牌正是他们买的那一张。
无极用这个词叫方源,在床上的方源就恼他,一个翻身滚朝最里面背对无极,末了还愤愤把自己那条被子打了个卷,倒像个闹了脾气的小媳妇。
尤其是那条被子绣着一对鸳鸯就更像了。
之前泥水匠来糊了窗户,糊得严严实实一点儿风都出不去,方源摸了摸新窗户,外面弹棉花的就来了,这棉絮飞来飞去,被弹得蓬松起来,明明还没入冬,可弹棉花的还要赶下个村子,于是村子里三三两两出来提前备冬天的被子。无极和方源的被子一来是很薄,里面恐怕半斤棉花都没有,二来是没洗,方源昨晚淌出去的水干在上面,于是两个人向生产队请了假,又坐了拖拉机突突到城里百货大楼买被子,两个知青身上的钱凑出来买了床厚棉被,用料扎实,摸着软和,价格合适,就是那对鸳鸯显眼极了。
所有人都走了,方源就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桌上摆着菜,昨天剩下的东西煮了一锅,两个男人本来也就不挑,无极递筷子过去,望见方源头上拴着的红绳子,扎了一撮长得长了的发,晃晃垂着,有些可爱,那头绳颜色和出嫁的新娘子没什么两样。
至于屋子里漏雨的地方,泥水匠抽着旱烟,那装了黄色叶子的烟袋子递过了一轮又回到原位,一点儿没少:“娃啊,这雨下这么大,叔要修的地方多了去,过几天再来。”
无极没接话,也不知道那窗户吹了多久,他也有些冷。
“找个泥水匠。”
睡到半夜通了个洞的窗户又被吹了,用浆糊粘在上面的纸被赶得乱飞,无极同方源都被冷得醒了,这连着下雨的天气湿着湿着就刺了骨头,无极每天醒得更早,所以睡外边,这会摸黑去糊那个窗户,那报纸也薄,还是几年前的,噼里啪啦一阵响总算是贴上了,无极想着赶明儿要叫人来修,回来就看到睡里面的方源睁着眼睛,显然也是醒了。
然后又传给其他人,最后跑回知青耳朵去,那喂牛的觉得无极好像没那么难说话,也大着胆子揶揄他,和尚怎么能结婚,破鞋怎么能嫁人,末了谁都要进这门里摸一下被子,软软和和一大张都成了稀罕物,拍拍又打打发现真没瘪下去,才相信真是好货,砸吧嘴说赶明儿也要买。
方源贴到他身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无极抬手去搂自己那床薄薄的被子,先是摸到了方源被吹得发凉的皮肤,紧接着又摸到一手湿,想着是不是风把雨吹了过来,可床离窗户还远着呢,方源又睡在里面,怎么可能被淋湿。
贴着他的方源像只在屋檐上待着的猫,又像藏在细莎野草下的狐,就这么滚到了一块,外面雨下得小了些,听着断断续续的稀里哗啦,里面骑在他身上的方源也下了雨,淌得断断续续,姣丽的人长了个奇怪地方,是男人也是女人,这会子好像把别人说的破鞋给坐实了,但那里又小又紧,刚进去根本动不了,只抽着抽着疼,过半晌喘了好几口气才好,末了咿咿呀呀被弄得叫了几声,全被雨水给吞没了。
无极听见自己说,“屋子坏了。”
回村的时候受到了欢迎,村子里人就爱看这个,谁家去城里买了什么,脚都还没进门,就被坐在村口聊八卦的婆娘知道得一干二净。
知青还是叫无极和尚,还是叫方源破鞋,反正方源是男人,男人叫破鞋就不是侮辱,只是说他长得漂亮,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方源也没生气,反正态度依然温和,村长也拍他肩说源仔比好些个知青都要好,别看身板小,工分是真能挣。
那雨还在下,方源从南方来,那儿的山林就常有这样的天气,山连着山,雾连着雾,一片郁郁葱葱的浓重翠色,天上洒的眼泪完了,鸟就会叫起来,波谷波谷地喊着,直催人去灌满水的田里赶紧播种。
“源仔。”
,那儿的人都会骑马,高壮的畜牲有的是力气,才顶得住呼呼刮来的风,羊群牛群混在一起,戴着羊羔皮子帽的男人们骑着马追着新草和河水而去,总是没有个一直扎根的地方,所以往家里寄信也难,那些地名拗口,邮局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有正正赶上来城里卖牲口才收得到信。
他说冷。
没想到会得到回答的知青愣了愣,然后张张嘴憋出话来“那你可得快点,和尚,下了这么多天雨,漏雨的屋顶可不少。”
方源还是和无极睡在一块儿,无极第二天依旧照常起床,雨后村子里弥漫着土腥味,牲畜棚里甩着尾巴的牛同无极记忆里的样子也不一样,这是水牛,他的家乡少有这样的品种,广阔无垠的草原并不适合种水稻,牧民们从不长久停留。他瞧了瞧,负责喂牛的知青过来瞅他好几眼,喊他和尚,问他怎么这么早。
无极与方源也买过,两个知青被人挤来挤去,站在高板凳上的坐庄人接过票子,从嘈杂人声中准确无误地吆喝出要买花色和下注,旁边
那粘在手上的水还带着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