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不只是我瞪着眼睛望着卢教授,他的外孙也吃惊的看着他。
我不语,仔细的想着他的话。程思泯笑嘻嘻的答道:“是的,是的,早些说来,您那对百蝶瓶我就早些拿走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老同志要戒贪,切莫放不下才是。”
只见那上面的字体深厚古雅却又秀丽可爱,沉着明润不乏闲适疏朗,一看就知道是临摹的宋代书画大家蔡襄的字体。案头旁边两组黄花梨木彩漆多宝格上,除了一对粉彩百蝶赏瓶外全是密密麻麻堆砌的书。
我“嗯嗯”的应着,表示认同他的看法。
“八千年?很珍贵吧?是不是值很多的钱?”程思泯回过神后立即发问。
我把屋子大概的看了一遍,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程思泯和他外公还在仔细的端详着那件玉坠,老人看了半天后把手电筒和放大镜放到一边,神情很凝重的轻声问我:“小石啊,这个是你祖上传下来的?”
老人没有追问下去,我听他缓缓的说道:“蝉的蜕变过程是一个很神秘复杂的过程,古代的方士一直把它比喻着自己得道归真的过程,所以那时的人们一直把蝉视为神物。玉蝉的雕饰历史很久远,各朝各代都有出现。其实它的用途原本不过也只有两种,一是用来殉葬,称为琀蝉;二是用来佩饰,称为饰蝉。”
卢教授微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外孙,乐呵呵的说道:“见到即是拥有,圣人孔丘告戒我们什么?少年戒色欲,中年戒好胜之心,老来戒贪念。我看啊这三戒不应该是用年龄来区分的,你们看看我这后面墙壁上的这篇《钱本草》,看看是怎么说的这个‘钱’字,字字珠玑啊!”
我们来到的这间房子很大,原本是一个长方型的,主人在进门的左边用一架兰草图案的屏风隔断,把进门处隔成了一个正方型的书房出来。屏风的另外一边摆放了一张大的江南架子床,床边一把矮的脚踏,我想这就是老先生就寝的地方了。
“原来你小子多时就惦记到我的那对瓶儿了!这个不行,你那如同八国联军般心思的舅舅早就觊觎它了,用什么样子的手段就是没有拿得走。哎!不过是清光绪年间的东西,值不了几个大洋。我不过是睹物思人,它是三十五年前你外婆在古玩市场为我淘回来的,这个我是一定要带进棺材里面去的,你们都别打主意了。”老人说完,有些伤感之态,程思泯收敛了笑容,也低头不语起
架古朴的衣架,上面挂了一顶帽子和一件黑色的长风衣。
老先生喝了一口茶,笑着接过话来说道:“你小子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懂得稼穑的艰辛?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很多的事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嘴巴两张皮,说话不费力。这张说一生宦海沉浮,也有大起大落穷困潦倒的时候,他这篇文字是辞世之前写的,以金钱比喻药草,通篇言简意赅,回味无穷。总结了人生七十年,宦海四十载的所有心得感悟。大凡世间,鸦雀之栖,不过一枝,麋鹿之饮,不过一瓢,金玉满堂,却又莫之能守!你说这世间的一切,到头来还有什么能带走的?”
那老教授将古玉拿到我们面前,继续说道:“你们再仔细看看这只蝉,它主体以片状呈现,黄玉质,时代久了就沁染得发黑,你看它以凸凹的弧线刻画出眼、翅,线条流畅,对称和谐。在背面有切割痕,还钻有一个对穿的腰孔,看似蝉,又不完全形似。所以结论是它应归为新石期时代仰韶文化的产物,有八千年左右的历史,它的用途应该是祭祀后殉葬用的,为琀蝉。”
老人坐到一张翘头案台后面的太师椅上,程思泯递给了他一把水晶放大镜和一把小电筒。我见老人面前的案台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笔洗镇纸,一个双龙头圣祖笔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毛笔。我继续审视着屋内的一切,案头后面的大半个墙面用暗红色木板打底,上面用行楷阴刻着很多的字,我仔细的看了一段,才明白这是中唐名臣张说的警世佳作《钱本草》。
听他这样的说道,我们也跟着笑了起来。程思泯笑道:“您老人家说的不对,张说这老头子不过是福气好遇到武则天这样的英主了,要是遇到祸国殃民的亡国之君,你看他怎么写?一定是《钱本命》为题材的。有钱的人说钱不值钱那是坐着说话不腰疼,没钱人说钱不值钱那是根本没钱,稼穑之艰辛只有老百姓才明白。”
我点了点头,想到教授确实不一样,开口就是学问出来。
我佩服程思泯的才思敏捷,说问题往往一针见血,很深刻,总能一下子说到点子上去。
老人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饰蝉最开始是用来装饰腰际和帽子,后来也流行成为了肢体的挂件。你这只玉蝉从雕刻上来看,如果是初学者,可能会以为是汉代的汉八刀手法,其实不然,汉八刀的关键是线条粗犷有力,刀刀见锋,但你看这上面的线条阴柔娟细,流畅感不强,而汉代的时候人们对金玉的制作已经很娴熟了,形体雕刻上一般不会有图腾的成分,实物大多很明朗,只要不是在制作赝品,难得有抽象的成分。”
“嗯,是的”。我吱唔着,感觉面部很烫。我想事到如今,只能继续的谎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