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布政使司衙门的花园园口,弘升在那儿犹豫徘徊了至少有两刻钟之久。踏人半步,收回一步,原地转个几圈,再换只脚踏人半步,又收回一步,然后重复转圈圈的动作,这样几十回后,连两旁的卫兵都感到有点头昏了,终于,他板著一脸必死的决心毅然走入园内,已经作好他没有机会再走出来的打算了。步上雅致的回廊,穿过玉兰院、海棠院与花问厅,进入幽然静寂的北院来到静轩门口,再一次犹豫片刻后,才毅然推开门扇走进去,恰恰好,满儿也正好推开寝室门出来。“十六婶儿!”“咦?弘升,你来啦!”苦著脸“我踌躇了好久才敢来呢!”弘升哭著嗓音说“十六婶儿,十六叔他”惊惧地咽了口口水。“有说要把我怎样么?”满儿摇摇头,招手唤来婢女拿去托盘,又吩咐了一些事,再转身回寝室内,弘升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十六婶儿?”“没有,他一直没有清醒过,所以什么也没说。”“一直没有清醒过?”伤得这么重?“天哪,我死定了!”“不要担心,那不能怪你,我会跟他说的。”满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倒是你若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什么忙?”“大夫说他会高烧一、两天,这是危险期,”满儿忧虑地往内室瞄去一眼。“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交给婢女我也下放心,所以”“我来!我来!”弘升赶紧把麻烦揽上身。“我跟十六婶儿一起来!”功过相抵,十六叔至少会留他一条活命吧?胤禄不只高烧一、两天,他整整高烧昏迷了七天,呻yin呓语,痉挛抽筋,有几回还咳得差点窒息因为那支穿山钻不去穿山却来穿透了他的胸口,在他的肺部钻出一个大洞来,搞得大家手忙脚乱、人仰马翻。到了第八天,胤禄的高热终于逐渐减退下来,第十天,仅剩下微热,而满儿与弘升,外加大夫和四个婢女也已筋疲力尽,油尽灯枯了。“弘升,你可以去休息了。”“不,十六婶儿,我还支持得住,倒是你”满儿摇著头。“不,在他清醒之前,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他身边。”弘升想了想。“好,那我先去好好睡他一觉,等十六叔一醒来,我就可以来替下十六婶儿了。”于是,开始呈现Jing神恍惚现象的大夫终于获得恩准,迷迷糊糊地回家去了希望他不会跑错房子抱错老婆,弘升和四个婢女也可以躺到床上去睡个真正的觉。满儿自然也很累,但是,她知道就算真要她去睡她也睡不著,没见到他那双大眼睛再次睁开来之前,她死也无法安心。坐在床傍,凝望着那张近乎枯槁的容颜,她第无数次对自己发誓。被了,她欠柳家的都还清了,往后她不再管柳家任何事了,现在,她只欠他的,她欠他的命、他的恩、他的情,她一辈子不,生生世世都还不了!拿起他温热的手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她低低呢喃著“胤禄,快醒来吧!我发誓再也不违背你的意思了,我会恪遵‘出嫁从夫’的女训,听你的、顺你的、从你的,甚至呃?”她愣了一下,疑惑地把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拿下来看了半天。她发誓刚刚确实有感觉到他的手指头动了一下。可是无论她盯著看多久,那只手却依然连根寒毛也不肯多摇一下,失望地叹了口气,她把那只手贴回脸颊上,双眼再次望向床上的人,旋即惊喜欲狂地颤声泣呼,那张因为疲倦而显得既苍白又憔悴的娇靥瞬间抹上了一层兴奋又激动的红晕。“胤胤胤胤禄,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那双童稚的大眼睛又圆溜溜地睁开来了,虽然无神,却清澈分明,正直勾勾地盯住她。“讨厌啦!怎么不说一声嘛!人家”哽咽一声,双目中已是泪波盈盈。“人家吓死了、害怕死了、担心死了,就伯”抹去泪痕,更多的泪水又汩汩而出“就怕你突然断了气扔下我不管了!”大眼睛眨了一下,那张失了唇色的樱桃小嘴儿微微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你不能不管我啊!”满儿继续抽噎著。“这世间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对我好?还有谁会在意我?还有谁会关心我?还有谁会保护我?还有谁会像你这样为我生、为我死?如果你都扔下我不管了,那我我我也要跟你一起到阎王爷面前理论,治你一个有始无终、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罪名!”哇!居然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去了。大眼睛又眨了两眨,贴在她脸颊上的大拇指微微动了一下,好似要拭去她的泪水。“我不管,总之,就是不准你扔下我不管,否则否则我就跟你没完没了,我会追你到地狱去找你算帐!”满儿坚决地发下誓言。这就叫恪遵“出嫁从夫”的女训?小嘴儿轻轻吁出一口气,仍是没声音出来,大拇指却终于能抹去她的泪水,那狂泄的泪水也因而止住了,可她的凝视却更shi润。“胤禄,我发誓再也不乱惹麻烦了!”满儿郑重宣布。乌溜溜的瞳眸中倏闪过一丝奇特的光彩,然后缓缓合上。谁信你!宝过相抵这种论调在胤禄身上是不适用的。自明聿陵激战过后一个月,胤禄不但可以坐起来,也可以开骂了,虽然中气不继,又老是咳嗽,可光瞧他的脸色就够呛的了。“我叫你盯紧她,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有什么出息?”小事!那叫小事?那明明是要人命的大事呀!“我是在盯嘛!”弘升抽著鼻子,可怜兮兮地嗫嚅道。“可可是”“可是一个女人”禁不住咳了几声,胤禄才又接下去说完。“就让你忘了责任!”虽然声音够冰冷,却已经有点失了“原味”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