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的军队已经包围了奉天殿,容汀缓步上前,面对着奉天殿的前长长的阶梯。
不会有事的,一定来得及。
奉天殿不会放过惩治叛徒的机会,就算阿萦真的被抓,要被折磨处死,也一定会杀鸡儆猴昭告天下,或是在五蛊节南陵所有百姓的目光下,让他们看见背叛神的下场。
所以,还来得及。
容汀仰起头,忽然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远远近近,飘渺的铃铛声响。
有人拾级而下。
很平缓的步子,铃铛声之间的间隔都一模一样,能想象出来者优雅端方的姿态。
铃铛声停下了,脚步声的主人也落在了视野之中,看上去熟悉又陌生的一个人。
她没再穿着中洲柔软素净的长裙,而是一身沉重琳琅的南陵裙装,黑色的,硬质的裙摆上绣满艳丽的毒虫鸟兽,琳琅的宝石银饰垂挂着,沉重的银冠下是那张熟悉的寡淡的面孔,挂着银饰的面帘,使得表情都模糊了起来。
看上去,仿佛她刚来中洲献降,第一次与自己在中洲皇宫相见时的场景。只是那时,自己高高坐于万阶之上的龙椅,而她卑微俯首于下,甚至未曾抬头。
如今,她于台阶之上,微微俯身,双手交叠在胸前,轻轻行了一个南陵的礼节。
容汀的口中不自觉地吐出两个生涩的字来。
阿萦
她原本,不想将阿萦这么深地牵扯进来,所以才想独自解决这一切。
南陵也好,奉天殿也好,容汀知道顾怀萦未必会为难困苦,但这里终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哪怕只是触景伤情,也是伤啊。
台阶之上,顾怀萦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平淡的面容上微微浮出一点笑意,转瞬即逝。
嗯。她轻声应道,我在这里。
说着,她又有些难过似的,很轻地垂下了眼睛。
来得,太快了一点呢,阿容。
私奔向明日
容汀一时没能理解顾怀萦的意思,声音发干地问道:什么叫来得太快了?
顾怀萦沉默着摇摇头,微微让开半步。
容汀很用力地抿了下嘴唇,慢慢拾阶而上。
经过顾怀萦时,她轻轻伸手握了一下顾怀萦垂落的手掌。那里遍布冷汗,摸上去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容汀很轻易地心疼了。
虽然不知道现状是怎么回事,但她依旧相信她的阿萦,因此也不愿意见她这样紧张恐惧。
于是容汀停下脚步,问:阿萦,你希望我上去看吗?
好像她说不希望,她就真的会在这里停下一般。
顾怀萦蜷缩了一下手指,勾缠住容汀的小指,慢慢握紧了。
若是容汀晚一天到,这里的一切就都已经处理完毕,该死去的都已经死去,只剩下一具空壳的奉天殿和只要闭上嘴就能掩盖掉所有残忍手段的自己,她将这一切供给容汀完成她所想要做的所有事情,哪怕一把火将这里烧成灰烬也没有关系。
但容汀在今天到了,仿佛天意要她看到一些东西。
顾怀萦垂下眼睛,在这样仿佛惩罚的注定中微微战栗。
但最终,她还是牵着容汀,慢慢向阶上走去。
走到尽头时,容汀就闻到了诡异的气味。
腥甜,但并不像单纯的血腥味,某种粘腻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几乎让人觉得,这片空间挤满了尖啸的灵魂,一伸手就能抓住什么。
顾怀萦牵着容汀往前走,穿过宏伟的正门,走过长长的连廊,连廊两侧是诡异纷繁的壁画,毒虫蛇蝎挤在一起,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具赤/裸的人体挂在壁画上,只有半身,惨白柔软的身躯无力地垂下来,能看见长长的黑发绝望地铺在地上。
容汀的声音微微发紧:她们
顾怀萦轻声道:这是,奉天殿豢养的艳鬼。
简直是光怪陆离的一个世界。
空气中的气味越来越浓郁,地上开始出现一些零零碎碎的黑点,仔细看去,是各种虫子的残肢。
往前看去,那些残肢几乎铺了满地。
而她很熟悉的一个人就这么躺在遍地残肢之间,身上遍布伤口,却没有流出血来,只有一道道黑色的裂痕,他的面孔几乎也被那裂痕贯穿,只是眼睛还睁着,眼中还有些许神采。
他身侧瘫坐着一个小女孩,和顾怀萦相似的装扮轻易彰显了她的身份。
小女孩呆然着,似乎连灵魂都已经出窍了,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满是褶皱的人皮。
宋安乐。
容汀垂下眼睛这个孩子,她曾经也是见过的。她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小小软软的一团,被宋小将军抱着,在宫宴上也不怕人,见了谁都笑得美艳生花。xzf
容汀缓缓开口:皇兄,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哈。地上肢体已经残破的男人从裂口的嘴中发出一声叹息,蒹蒹,你又如何高贵呢?不也是改变了过去,才有你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