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棠思考片刻,垂下眼睛:“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就算马不停蹄接各种商业活动,也要十年以上吧。”
如果是我的话。
十年以上。
夏千枝皱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等等,你要干什么?”
“买凤箫馆。”俞秋棠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她要买的是一根箫而不是凤箫馆。
一句话,如剑一样劈开狭小客厅里的空气。夏千枝感觉身边的空气变得冷飕飕的,直穿过皮肤吹进心里。
什么异想天开的设想?做梦也要有个限度吧!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那高却瘦得风一吹就倒的身影,嘴唇开始发抖。
“你是认真的吗?”
“这间房子和凤箫馆都可以作抵押。”
“如果你贷款9000万的话,利息得有多少,要猴年马月才能还上啊?”
“我问过珊珊了,他们愿意签我。”
“……”
夏千枝没话了,表情越来越扭曲。这家伙好像一直是认真的。
俞秋棠看到她的表情,轻轻笑道:“不用担心我,啥都挺一挺就过去了。”
挺一挺。谁舍得你挺一挺。
“如果真的要硬保,未来十年的时间你根本没时间演京剧,你在最好的年纪浪费在商演上,你能开心吗?十年!”夏千枝急了,抓住她的胳膊。
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七年的夏千枝很清楚,俞秋棠真要搭上十年的黄金时期会很痛苦,尤其是对于她那种性格来说。
最重要的是,俞秋棠已经年过三十,对女星来讲事业只会随着年龄的增加下滑,很可能到时候连利息都还不上,最后人房两空,别还出现在失信名单。
夏千枝带点央求的语气道:“这样吧,我把凤箫馆买了,你继续在那里演好不好。”她说这句话时是认真的,尽管那其实几乎是自己全部的积蓄。
那一刻,她突然懂了池卿的心思。什么都没想,只是舍不得心爱的人受苦,想替她决定好一切,想替她挡下最后一滴雨。
然而,俞秋棠淡淡地拒绝了。
“不用。”
“为什么?”
“这么多钱太过分了。”俞秋棠弯腰抱起被冷落了许久的孟德,轻轻拍拍它的脑袋。“那对你也不是小钱,约等于你现在攒的所有钱。”
她是怎么知道的?夏千枝愣了一瞬,紧接着反应过来了,是算出来的。那家伙可是货真价实的学霸,连现在和最开始几年收入差都估计得相当准确。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我帮呢?而这么多钱放在我手里又有什么用呢,夏千枝想说却没说出口。
俞秋棠那双桃花眼眯成一根温柔的月牙:“不管怎样,谢谢你了。”
这人啊。
夏千枝心里一酸,你凭什么总是选择最难的那条路。过去也好,现在也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得的远远配不上你。
“凤箫馆有什么好?去梅兰芳大剧院不好吗?”她开始口不择言。
俞秋棠坚定地说:“凤箫馆对我对京剧都很重要。”
“我不明白。”夏千枝气得牙痒痒,真是恨铁不成钢。你那天还说闫春桃认死理,你才是固执得蹄子被502粘地上了的绝世大老牛吧!
“但我明白。”越发一根筋。
夏千枝急了,语气越来越尖锐:“你到底是因为愧疚,还是真的喜欢京剧?凤箫馆扔了就扔了,硬保干什么?时代大趋势,私人戏馆肯定一天天的就没了,这什么年代了,国家扶持补贴的京剧院才能有点前途!”
“对我来说,凤箫馆就是京剧。”俞秋棠倏然收住了笑容。
“对戏迷来说,你就是京剧。你去哪里,哪里就是那个大红戏台。”夏千枝决心杠到底,说什么也不能任凭这家伙犯傻。
俞秋棠直摇头:“不一样,他们来看的又不只是我。”
夏千枝扶额深呼吸,继续尝试苦口婆心:“别意气用事,凤箫馆对京剧的发展没有任何意义。”话一出口,她突然意识到失言,然而为时已晚。
天色突然暗下来。
很久很久,俞秋棠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位朋友。她怀里的孟德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挣脱她的怀抱,悄悄躲到茶几下面。
夏千枝害怕了,以至于她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该再说什么话。
那是从没在俞秋棠脸上看到过的表情。绝望、委屈、彻心的难过与不甘在那墨黑的瞳仁中打转,共同迸射出来,扼住她的喉咙。
她们在那里一言不发对峙了一个世纪,无声的战火留下一片废墟,碎片静静穿过她们的心脏。
最终还是俞秋棠率先打破了僵局。
但打破的方式却依旧无声。她快步向玄关走去,一把抓起钥匙,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
“你去干什么?”
“你是客人我不能赶你走,我走。”俞秋棠冷冷道。
莫名滑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