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灯火万千,仿佛没有受到?战乱影响。
郁清珣出了宫城,立在街头许久,直到?周围灯光稀疏,才缓步回了国公府,进到?郁盎堂。
内院灯火如旧,却再没有一个人等他归家。
他恍惚记起很久之前,唐窈会提着灯笼等在院门口,每当见他回来,她都会温柔笑着迎上来,将灯笼照到?他脚下,轻柔唤他一声“郎君”。
郎君。
前方好?似真?有人微笑迎来,明眸红唇,昳美清婉。
他喉结微动,想要伸手,那人却笑着消散在他眼前。
“唔……”穿堂那头探出一个小脑袋,脸蛋Jing致白皙,发间戴着朵嫩黄栀子绒花,一双眼睛清亮水润,脖子上还挂着个金兔子锁。
郁清珣恍惚看着那小姑娘从?门后出来,蹦蹦跳跳朝他靠近。
他屏住呼吸,几乎不敢信眼前出来的人,努力将眼中模糊压下,许久才颤声轻唤:“……棠棠?”
“嗯?”小姑娘歪了歪头,动作形态都像极了郁棠,可她说:“大伯,我是栀栀,不是棠棠。”
五姑娘郁栀,郁清瑜的小女儿,只比郁棠小半岁。
郁清珣张了张嘴,所有压抑着的欣喜与不敢置信刹那冷却。
他怎么能……认错棠棠呢?
棠棠要是知道,定会生他气吧?
他压下心头哽咽,嘴角努力扯了扯,想露出一抹笑,却并不成?功,只声音尽量平稳寻常:“是栀栀啊,你怎么过来这里?”
“我跟大兄二兄躲猫猫,就、就进来了……”她声音愈低,连脑袋都轻垂了垂,那双水润眼眸又悄悄看过来,似看出他情绪,小脸蛋顿有几分关切,“你怎么了?你、你别伤心啊,呐,我把我喜欢的猫猫锁给你,你、你开心一点。”
小姑娘说着,从?手腕上解下一只小肥猫样式的金锁,面上从?关切到?慌乱:“对不起,我以?后不瞎进来了,你、伯伯你别哭啊,我马上就走……”
她递着东西,强塞进他手里,提起小裙摆,慌乱地边回头看他,边迅速出了郁盎堂,转角不见了踪影。
不要走。
他没说出声,只看着那小姑娘转角不见。
他寂寂站在庭院里,许久许久,久到?周围灯烛烧尽,值守的亲卫不忍地过来询问,他才转身进到?内院屋里。
正房与以?往没什么区别,却又空荡荡得可怕。
他在屋中枯坐一夜,待到?天快亮时?,忽有所想,提笔给已经?不在的人写下一封书?信。
后来的日子皆是寻常,他每日按时?上衙又按时?下衙归家。
每次华灯初上时?,他都能看到?阿窈提着盏灯笼等在门口,见到?他时?会温柔笑着迎来,唤他夫君。
棠棠会问他讨要礼物,桉儿会跟在姐姐后面跟着讨要。
他做的灯笼越来越好?看,有次棠棠进他梦里,告诉他很喜欢,还有次她伸着小手,向?他展示那长了大一截的衣袖,有几分苦恼地嘟着嘴。
“你看,你给的衣服太大了,我都穿不了。”她说着,还转了圈。
衣服拖拽到?地,连路都不好?走。
她永远停在五岁那年的除夕,自是穿不了八九岁大的衣服。
他抱着梦里的小姑娘泣不成?声。
他的棠棠永远长不大了。
景安十四年冬,除夕夜。
小皇帝已经?不是小皇帝了,他已加冠成?年,却依旧未曾亲政。
十二年前,王太夫人“重病”疯癫而亡,三年前太皇太后病逝,紧接着不久,兴宁宫起火,徐太后日夜抄经?劳累疲乏,起火那日睡得沉,竟是未能出来。
失去祖母和母亲,小皇帝好?似一夜长大。
今夜除夕,他留郁国公在宫守岁,郁国公却并不大想留。
他每回都会准时?归家,明明那个家里并无人等他回去,他却依旧坚持,竟是……有些可笑的痴情。
像他这样冷血残酷的人竟是个痴情种?
年轻天子心中嗤笑。
正想着,下首坐着的郁国公起身揖礼,纵使?权倾朝野,片语成?旨,他对他却从?未僭越失礼。
“还请陛下允臣……”他说到?一半,脸色骤变,看了眼茶几上喝完的茶水,再朝他看来,那双形似桃花瓣的好?看眼眸里有着惊讶,那惊讶又似藏着破碎星光,像是……心伤?
这等冷血人物会心伤?他有什么好?伤心悲戚的?
先背叛,先动手的人难道不是他自己?!
年轻天子心中冷嗤,将那丝不该起的情绪压下。
为了今夜,他谋划数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怪就怪郁国公不够谨慎,以?为五千金吾卫成?不了事。
天子心思才落,下首离他最近的郁国公倏然往前,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等他回过神,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死死掐在他颈部,用的力气稍大,他顿感窒息,所有话语皆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