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将手中佛珠解下给孩子玩,孩子很快咬出满嘴的口水,shi漉漉地糊满了整个下颌。他温柔地为他擦拭,转过脸来时,是淡漠,是皱眉,是各种叶知秋从没有看过的情绪。
无尘平静地回应他:“贫僧除了会念几句经文,身上并没有叶宗主要的东西。”
“你倒是一贯自谦。”随他在小几前坐下,叶知秋视线落在那堆针线物上,眉头轻不可见的皱起,“你自幼习文练武,有治国安邦之才,若非老和尚强收你为徒,凭你昔日王佐的本事,何至于埋没了。良玉,难道你真的甘心偏安一隅,弃千秋基业于不顾?你们镇西侯府看似风光,这些年来哪次不是刀锋行走,一朝不慎便是筚路蓝缕……若你愿随我去,侯府那边我自会替你出面,至于这个孩子,你放心,我可以将半身的真气全送予他,保他一世无忧不成问题。”
说话之人言辞有力,双眼灼灼中难掩野心勃勃,又一个被权利蒙蔽眼的人,与她何其相似。
想到那个女人,无尘那颗早就死透的心,不可避免地苦涩又茫然。
他两世姓白名墨,出身皆是显贵,与前尘不同的是,今世他生来淡漠,无欲无争。前世的白墨为了执掌天下,少年心性早已不见,他习惯谨慎与算计,习惯得不到就去毁灭,便是再喜爱云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那个位置。
而那个位置不好坐,除了无尽的算计,就剩孤寂。
无尘微一叹气,纵然前世诸恶作尽,轮回再生,报应一说也未在他身上应验。不知是老天双目已眇,还是因白墨后来的修文息武、治世安康而网开一面。
叶知秋,记忆中极为温柔、风度翩翩的少年,如今怀着狼子野心,请他共谋大事。
到底是与她不同,无尘沉默地想着。
那个人纵然几次渴望他出手,也大多是为了恢复经脉,至于仕途,按她的话说:这路总归要我一个人走下去的,和尚又能帮得了我多少。
和尚,我要你干干净净的,做我的和尚。
无尘想得心痛,心中万念横生,只想不顾一切回到她身边去,而面前的人还在等他回复,可他何尝会做令她为难的事。
“下一局吧。”他说。
叶知秋眼见无尘摆好棋盘,越发猜不透他的打算,他是想看自己谋略如何?还是想以一局棋为赌注?
无尘说:“以一柱香为限,叶宗主若能破了贫僧的残局,贫僧便随你去。”
叶知秋谨慎起来,拿起黑子,指尖摩挲着棋子思索片刻,略一看全局就放了子。
无尘看到他的落子后,安然放下白子。
叶知秋想起一些往事,感慨道:“若非你突然出家,那年名扬天下的人该是你。”
无尘只是念着阿弥陀佛,不作回应。
叶知秋的声音一低,“当年你走后,子玉每次见了我都要问你去了哪里,他总觉得你是生了他的气才走,四五岁的孩子天天哭,哭到高烧不醒还迷迷糊糊地在求你能回来,有几年他吵着也要出家,偷跑出去被你父亲找回来打了几顿才歇了心思。”
无尘无动于衷,落下白子后,慢声催促,“该你了。”
叶知秋捏棋的手一顿,瞧见他眼中的冷漠在转眼看见通铺时整个柔软下来,感叹中带着些许笑意,“你这性子还真是天生念经的料子。这些年来,也只看到你对那位燕大小姐有些许不同,还有这个孩子……是你与她的孩子么?”
他无意要打探什么,纯粹是想知道这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聪明如无尘早在他提到燕云歌时就已变了脸色。
烛火的光晕不时摇晃地打在二人脸上,叶知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同时他手下的棋也已无路可走,昔年才情纵横的少年,即便是将聪明发挥到极致,却没人知道他一生在遇到面前这人时总是毫无胜算。
输了便是输了,叶知秋没有强求,只也顺着无尘的视线去看孩子。孩子的模样白净,一双眼睛瞧着格外灵动,此刻正踩着一双虎鞋在半空挥舞,是个光看着就能让人打心底生出喜爱来的孩子。
叶知秋看了几眼,摇头乐道:“我问得是什么胡话,这孩子的眉眼分明全随了她,倒是半张脸随得你。孩子多大了?怎会生了这个病?”
大约是闹觉了,孩子一直哭哭啼啼个不停,无尘走过去将孩子竖抱起来拍背,没一会那双大大圆圆的眼睛一点合上,嘴里甚至还吮着一截白白的指头。
“快周岁了。”无尘将孩子的手指从嘴里拿下,表情温柔,“性子随她,顽皮,闹腾。”他将孩子又抱了一会才放回摇篮。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叶知秋突然问。
无尘掖着被角的手收回,又去窗下的炭盆那提壶而来,沸腾的水声入碗,响起的是温润平淡的声音,“喝过便走吧,往后也不用再来,开了春贫僧就会换个地方。”
叶知秋接过姜汤,里头的生姜颜色鲜艳,切得片片薄如禅羽,看得出煞费心思,他一饮而尽。
打开门,是阵阵刺骨的风争先恐后要涌进,他不忘挡着风,再看回廊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