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过脸冷冰冰地凝望着车窗外沉得仿佛要坠下来的灰色的云,忽然有些想念S城的冬季。
那儿的冬日总是Yin沉,整座城市像被蒙上一层灰暗的纱,没什么活力的样子,也冷得让人心烦。
所以或许思念的并不是那座城市。江鹤一想,更准确地说,他想念的,大抵是那段他的名字还叫做纪鹤一的从前。
那时候倒也算不上多么的温情难忘,只不过当时拥有的自由,要比如今多上很多。
抵达疗养院后,接待江鹤一的仍是苏院长。
面对江鹤一对纪敏姿身体情况的询问,苏院长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含糊,看似耐心和蔼地说了不少话,其实根本没什么有用的实际内容。
她领着江鹤一绕着花园走了一段,而后在柱体攀满绿色藤蔓的休息亭里找到了纪敏姿。
纪敏姿坐在轮椅上,身形已有些许的佝偻。照顾她的护工坐在休息亭的石凳上掰着橘子,纪敏姿痴痴盯着她手中橘红色的果瓣,根本无心关注其他。
走得近了,江鹤一才发觉纪敏姿瘦了许多。上一次探视是在他出国之前,粗略算着,他们也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没见了。
那时纪敏姿虽然面色苍白,至少看着尚算圆润,状态算不上多么糟糕。
而如今她眼窝和双颊都略略朝里凹陷,微凸的眼球泛黄浑浊,整个人都透着不容忽视的瘦弱和病态。
江鹤一接过护工手里的橘子,掰下一小瓣,递到张大了嘴的纪敏姿口中。
她嚼着果rou呵呵地笑,橙色的汁ye沿着她合不拢的嘴巴流下来。护工急急忙忙地掏出纸巾,帮她擦拭shishi黏黏的下巴,神色看起来有些许藏不住的不耐烦。
纪敏姿难得有这么安分的时刻,江鹤一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口罩,暂时不打算拿出来。
他微微俯身抽了两张摆在石桌上的抽纸,语气很淡地说:“我来。”
护工于是退到一旁。江鹤一将橘rou一瓣一瓣地送至纪敏姿嘴边,对站在一边时不时用飘忽眼神打量他的护工视若无睹。
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江鹤一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猜测,吩咐这些医生护工或明或暗地行使监视他们母子俩的职责的人,究竟是江维明,还是程心妮。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江鹤一都觉得挺可笑的。
他们一个是几乎没有名分的私生子,一个是Jing神失常、被强制关在特殊疗养院里的疯女人,但对那对夫妇来说,竟还是构成了如此具备分量的威胁,值得他们时刻提防。
江鹤一唇角微微上翘,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原本眼神呆滞的纪敏姿忽地张了张嘴,继而抬起枯瘦苍白的手,意外温柔地覆上了江鹤一微凉的侧脸。
出乎意料的触碰令江鹤一动作一顿,表情素来寡淡的脸上,非常难得地浮现出一种近乎迷惘的神色。他纤长乌黑的眼睫轻缓眨动,犹如犹豫不决、不敢轻易落脚的蝴蝶。
他们之间有多久没这样平和地相处过了?记忆里除了纪敏姿刚住进这里时的头两次会面,过后的每一次探视,江鹤一几乎都要在她这儿负点伤。
纪敏姿情绪不稳定,认不出人是常态,突然发疯尖叫、动手打人也算平常。
本来见面的次数就不多,江鹤一也逐渐不再那么怕她那副疯癫狰狞的丑态。只不过偶然想起她以前没病时清冷高傲的模样,还是会很难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重合起来。
对于江鹤一来说,以前那个少言、骄傲的母亲,变成如今这副狼狈可悲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鹤一的脾性是像极了正常时期的纪敏姿的。
他们一样的沉默、冷淡。所以记忆里纪敏姿几乎没有表现过慈爱或亲切,而江鹤一,则从小到大都学不会温和及依赖。
他们是情感方面机能薄弱、天赋缺失的落败者,就连稍稍靠近对方,都是一件不易达成的艰难任务。
所以突如其来的温柔令人惊诧,也叫人难以及时做出恰当、正确的反应。
江鹤一用略带困惑的眼神凝视着轻抚他侧脸的纪敏姿,看她痴痴甜甜地扩大了笑容,浑浊的眼珠里仿佛瞬间燃起了光。
他听见纪敏姿轻缓温柔得极度陌生的声线——
“维明。”
即使深知自己长得有几分随江维明,江鹤一还是因纪敏姿口中呢喃的名字怔了怔。
他原以为纪敏姿是恨透了江维明的,至少不会有如此深情地轻唤这个名字的时刻。
小时候江鹤一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妈妈跟他很少有眼神交流,很少对他笑,有时一天下来也不怎么跟他说话。
或许江鹤一打小就是比别的小孩子早熟,又或许是小时候的他心思足够细腻、敏感,总之很小的时候,江鹤一便意识到,他妈妈不喜欢他。
太年幼的小孩是无法想通“为什么相依为命的妈妈不喜欢自己”这种难题的。这种问题在《十万个为什么》里面也查不到答案,江鹤一曾经很认真仔细地翻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