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一十八年秋,太上皇陆迁驾崩,举国同丧三个月。
北阙城还未到寒冷时,李世佳却已全副武装,绒帽围脖齐全,整张脸只露两只眼,盖着鹅绒被,垫了四五个软枕,半躺在软榻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书,对着一旁正借着榻边暖炉烤栗子的丫鬟小梅感怀道:“太上皇千古一帝,终究还是逃不过生老病死,可见世间万物皆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只是寻常。”
小梅一听便以为大小姐这是在伤春悲秋了,心疼极了,宽慰道:“小姐怎可妄自菲薄?您定会长命百岁的!”
李世佳却白了小梅一眼,懒懒散散道:“我这可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在说一个普通的道理罢了。花开花落,缘起缘灭,天命有常,一人一畜、一草一木都逃不过由生向死的过程。你瞧这茉莉,夏天时还簇簇绽放呢,现如今不也在掉叶子了?”
小梅转头仔细瞧了瞧那盆老爷特意从南方带到北地来哄大小姐开心的茉莉花,确实是有片叶子快掉了,猜想小姐是嫌弃花碍眼了:“是婢子疏忽了,婢子这就将花撤走。”
小梅暗叹,暖阁外所有开窗就能见着的地上,都被老爷换成了寒冬不落叶的常青树,就怕小姐因看见草木衰败而触景生情,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疏忽在这乍看之下尚因暖阁气暖而开到秋天的茉莉上了。
李世佳本只是看书看到困处而想和小梅随口攀谈几句,没想到这忠心而愚钝的婢女居然这就准备把茉莉搬走了,那花可还正香着呢!
但李世佳也懒得多与下人攀扯,只是微微摇着头,看着小梅搬那盆茉莉。
罢了罢了,反正无论她怎么喜欢,从来都没有一朵鲜活明媚的花儿能长久地陪在她身边。
李世佳讪笑了自己一声,临小梅快出门时才想起了近日还有乐子没寻,便远远地冲小梅喊道:“你顺便去把二妞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和张家那小子到底怎样了。可别等我死了,这俩木头还没能说上话。”
小梅为了不让暖阁中进凉风,向来是开关门极迅速的,只把李世佳的吩咐听了个半清,安置好花就满李宅内外找二小姐去了。
李世骊一进暖阁就觉得她快被这的闷气热晕,一边大大咧咧地脱外衣,一边问:“阿姐,我来了,什么事啊?”
李世佳依旧是那副半死人的腔调:“问你和那张家小子事什么情况呢,我都给你支了两个月的招了,可有什么进展?”
李世骊一听和张家小子有关,就从蔫劲里活过来了,一屁股扎进小梅先前坐着的椅子上,告状道:“姐,我听你的,打听了张慕喜欢的颜色,正准备穿着绿衫去书院门口等着呢。可我姨娘却拦着我,她说那张家小子家世太低,配不上我,把我一顿好训。亏得小梅刚刚过来说你找我,这才把我救下。”
李世佳冷哼一声:“你那姨娘自己家世还低着呢,这不照样进了爹爹的门?有什么脸来嫌弃什么人小子家门槛低?你也是,你是小姐,她却只是姨娘,和得脸的丫鬟也没差,你怕她做什么?总不能每次都等我来捞你。”
李世骊自己当着姨娘面只会支支吾吾,反驳不出什么名堂,这会儿听了李世佳的话才算解气,道:“姐,你看得真透彻,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姐,你能把你那对新收的羊脂白玉镯借我会儿吗?配我绿衫好看,我明日躲着点姨娘,还要再去书院堵张慕呢。”
李世佳眼也不抬,道:“你自己叫小梅去暖阁库房取吧,多拿几样,我平日里也用不上这些冰冰凉凉的物件。你可代我打扮得漂亮光鲜些,让外人看看我们李家小姐的体面。对了,我上次给你作的几首诗词可有用上?”
李世骊得了准,自己给自己剥了个烤栗子,在椅上摇摇晃晃地欢喜道:“谢谢姐,用上了,用上了!这次我总算在诗会上扬眉吐气了!亏那赵清还号称什么风雅才女,比输了不也和我一样红脸跳脚的!”
李世佳想到二妞话中常客赵清那副“你浊我清”的模样就来气,知自己的诗词超了她,心中甚是欢喜,但为了不让自己在傻妹妹面前失了风度,强撑出一副不出所料地模样,淡淡点头道:“就该如此,谁叫她们书香门第看不上商人女?也不回去问问自家爹娘,是谁逢年过节就提着节礼来我们李家门口窜脑袋的?”
李世骊听了李世佳笃定的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大剌剌地把栗子壳往炉子里一扔,道:“就是!她们有什么可作威作福的?管他读书经商,能被人捧着的才是真正的高人一等。我们李家祖上早先也算个贵族世家的,可结果呢,战事一起便一无所有,难不成还能把书当棉衣、把墨当灶碳来过日子吗?还不是多亏了咱们爹爹一心从商、力挽狂澜!”豪迈说完一通,二妞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不利于李世佳休养,赶忙轻声找补了句:“姐,你可千万别为这种小事生气,我听你喘气都虚了。”
李世佳扯下些围脖,露出嘴巴,张嘴接了颗二妞递过来的栗子rou,一边嚼一边念叨:“气不气,气都虚。”
李世骊“哎”了一声,刚刚的快活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大半,讨好道:“姐,你可千万别死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