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無論她心底如何認為,都必須接受身為女子的宿命,我的宿命亦如此。
「母親嫁到北條家,成為我父親的繼室。我一直在想,要懷有多深刻的愛才能做到此種地步。」
但是不論真相如何,父親對母親的愛都是毋庸置疑的。因為他甚至沒有殺死兵敗的政敵之子,而是收其為養子。
「兄長大人並非我父親所出,我們這對兄妹實際上是異父的兄妹。」
第二日清晨,侍女收拾著鐵壺下燃盡的炭塊,梳洗完畢的我正要出門,門外便有城主政慶大人的侍者來傳。兄長忙完了長濱城的事務,由於心裏牽掛著妻妹,遂踏著風雪連夜趕來是的,屋外這時已是一片冰天雪地。嫂子身穿黑留袖,與兄長大人站在屋簷下,還停留在門邊的我眼底是無垠的白與佇立在白茫茫中的一對璧人。
「那或許不是因為愛,但若真的存在那樣熱烈的愛,想得到它又有什麼錯呢?」
「怎麼說也是北條分家的領地,我只不過是提了個點子,真正出錢出力的還是勝彥大人。東海道是豐饒之地,將港口最大化地利用起來,對我們來說百利無害。從前有大明國和南蠻,如今又有西洋這片廣袤的出口地。而相模盛產的硫磺也正是如今這時代所需要的。」
「入夜了,今日諸位都經歷長途跋涉,該早點歇息了。」
隨後說到了我的降生、與我母親的崩逝。我的母親是難產而死的,孩子也沒能活下來。年幼的我腦中沒記下父親悲痛欲絕的模樣,只知他撤掉了有關母親的一切物件,連小田原城內的海石榴樹也被全部砍掉、改為栽種梨樹。直到兄長成為家督,那些僥倖沒被扔掉而是堆在雜物庫蛛網下的母親的遺物才終於重見天日。
或許是父親早就屬意於她,在這山中城被北條軍圍到水泄不通以前,月夫人就被送到了伊豆與相模交界的國境線上。雖不知道孰先孰後,不過月夫人也因此被喚作禍國紅顏,旁人都說伊豆是因她而亡。
嫂子抻起留袖[ 留袖:一種已婚女性穿著的和服。]的袖口、向我伸出手,因為聽到了之前她飲水的聲音,我以為熱心的嫂子是要將水杯遞給我,沒想到她卻握住了我的手。
「你渴望著那種愛嗎?」
身在山中城的我思念起相模國的老家,這個時節裏,父親留下的滿院梨樹只剩下濯濯枝條,積雪想必已經壓斷了幾根枝杈,儼然一副開滿梨花的模樣。而兄長大人暫時沒工夫告知我何時複歸,我稍稍走近,才發現他在同嫂子侃侃而談。
嫂子的話沒頭沒尾的,她掌心的餘熱不斷傳遞給我,以至於我在聽到「熱烈」一詞時,將伸過來的手攥得更緊了。隨行的武士守在院子裏,而侍女們正忙於打掃內室,四下無人的場合裏,我和嫂子的手緊扣在一起。我稍稍偏轉過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眸,然而她在沒有鬆手的情況下挪至我身旁,直到她那一頭散出木犀油香氣的烏髮蹭過我的肩膀。猶如心頭撞鹿的我的胸口同手掌一般逐漸升溫,在燥熱進一步遊移至我的臉上以前,我開口道:
說話時的兄長似乎喜不自勝。見他們在聊政務,我本不會繼續往下聽,但此刻我卻想知道嫂子會如何回應。
嫂子果真沒有回答我,透過沒放下支架的木窗,我並未看到窗外的更漏轉換,嫂子便是這樣隨意將我搪塞過去。但她又說自己乏了,然後微微垂下腦袋,正好將臉的一側搭在我肩上。嫂子依偎著我。她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她對我的好只是從分給兄長的那部分中餘下的,我那名為嫉妒的醜惡感情就越發龐然。
想起了從乳母那裏聽來的有關母親的傳言,我父親原本只想納母親為側室,但母親卻說若做妾不如一死,她便是用一把沒見血的匕首得到了當日的地位。如今我開始相信這傳言是真的,我知道的,我內心深處也渴求著那般獨一無二的愛。
「嫂子會為兄長大人生下嫡子嗎?會一直愛著兄長嗎?」
然而這一樁樁一件件猶如割肉飼虎,大約三年以後,我父親還是出兵伊豆,並將原先的大名一家逼到統統割腹自盡。不過在這一夜之間就被趕盡殺絕的武士家族中,有一名女子得以苟活。此人正是伊豆大名的正室我的母親月夫人。
「雪華,貿易上的事還真是多虧了你和岳父大人的指點。」
「拿下長濱港的統轄權,再加上相模灣的港口,這下禦浦到豆州[ 禦浦是現今日本的三浦島,而豆州是伊豆國的舊稱。本文中會多次用到令制國的舊稱。]的遼闊海域都是北條家的囊中之物。有源源不斷的船道費充作軍資,直取武州也是指日可待。」
談話中兄長將雙手搭在了妻子的肩上,表情倒是一如既往,那副自信又淡然的面孔在面對我時也常常顯露。
我想那位心思縝密的織部正大人應該已經從某處得知了方才我所陳述的往事,然而面前的嫂子卻仍維持著驚異的面容。
嫂子固然是位傾國傾城且聰敏過人的女子,更是在嫁作人婦後極力發揮著內助之功[ 內助之功:即作為賢能助的能力。],不過在年齡上她的確只是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