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喉咙一哽,说不下去了。
老爹伸出一根手指,朝地下指了指:“小子,你要知道,这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哪有一眼就望到头的。”
“……”
“什么也别想,做好眼前你该做的,就行了。”
季丛闷闷地答了一声。看样子还在钻牛角尖。
老爹从口袋里掏摸出袋花生米,倒在一个空碟子里:“尝尝吧,配酒喝,味道好得不得了哇。”
他见季丛没反应,自己先往嘴巴里扔了一颗,转口道:“今天可是年初一,也别提伤心事了,我给你讲个故事解解闷儿,怎么样?”
季丛兴致缺缺,但也没拦着他:“故事?”
“啊,你可别小瞧我老头子。”老爹拍拍胸脯,“我嘛,就是那种走街串巷,架好八仙桌来摆龙门阵的人。 ”
季丛放下筷子,低头喝了口酒,被呛得不住咳嗽。他抹开嘴边的水迹,随口道:“好啊,你来,我听着。”
“这是我两个朋友的故事,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些过日子的,情情爱爱的小事。”老爹这样开了头。
“情爱”两个字,莫名触到了季丛心头敏感的地方:“你讲这个做什么?”
“你们年轻人,不都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吗。可惜我这两个朋友的故事,可一点也不罗曼蒂克。”
“世上那么多的人,人人都在各自的路上走着,可偏巧会因为一些原因,就这么认识了。”
“我的一个朋友,她年轻的时候真是个不着家的性子,背着画架游山玩水,美曰其名写生,也是她家里有钱,供得起她到处乱疯。”
“你没见过她那时候的样子,穿着件拖到屁股的衬衫,裤子袖子挽起来,踩在草地上,往山上走,可真不像个姑娘样子。”
“她是学艺术的?”季丛问。
“啊,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颜料,跟个花猴子似的。”老爹说。
“有这么一天,她背着画架去座山里写生,路过半山腰的湖边,看见有个人在那里坐着。第二天的时候,还在。等到第三天,她就干脆跑到这人身边蹲下,仔细观察他了。而这人,就是我的另一个朋友。”
“我那朋友那时候正在钓鱼,被这女子看得发毛,终于忍不住说:‘你看什么?’”
“女子说:‘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想自尽,跳下去的时候,好救你。’”
“我朋友无话可说,只能生着闷气,继续钓鱼。后一天,这女子背着画架又来了,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晒起太阳来。
“我朋友觉得不自在,说:‘我不要自尽。’
那女子噗嗤笑了:‘我知道啊。’
‘那你待在这里看我做什么?’
‘我是想看看,这个年纪喜欢钓鱼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女子这样说。”
“你怎么和他们认识的?”季丛逐渐听得认真起来。
“哈哈,我那时候,也正青春少艾着呢,已经带着一帮野孩子走街串巷,混口饭吃。我一个朋友不懂世故,偶然和我碰见,他认识了我另一个朋友后,自然彼此也就熟络了。”老爹说。
“我那时候的龙门阵才刚开张呀,那女子有时候听着听着,就摆手:‘你这讲的不行!俗气俗气!’接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大堆书,要我好好学学讲故事的法子。真丢人哦!”
“那你们三个常常在一道吗?”
“可不是吗。我的酒瘾那时候就染上了,我两个朋友也愿意舍命陪君子。那女子可真能喝,常常嘲笑我另一个朋友酒量浅,不算个男人。我朋友说不过她,只能生闷气。”
老爹闷了大大一口酒,舒服地眯起眼:“我可不瞒着你,那时候过的真是金子般的日子啊。谁年轻的时候,有过这么一段,也不亏了。”
他怀念着,声音也逐渐低了:“我那两个朋友,也算脾气相补。现在看,那本来真是一段,很好的姻缘。”
季丛受他感染,也低头喝了口酒,这回适应多了:“后来呢?”他问。
“后来?”老爹喉咙里发出慢吞吞的声音,“后来……总之,是分开了。”
季丛心里没由来滞了一滞:“分开了?”
“分开了。男女之间离离合合的原因,书上不都说烂了?”老爹轻描淡写地说,“我的朋友,是从山里出来的人,空身一个,没名没姓的,谁也瞧不起他。至于另一个,家里有钱有权,事情也多得搅不清。……总之,就是那么回事。”
“如果就因为这些事情放弃,那我看他们也算不上有多喜欢。”季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