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悄然而过,躺在床上的三爷并没有太多异变,慕容疏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象,和常人无异。
想到这儿,三爷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他骄傲地扬起
又有很久未见过阳光了,以前慕容湛和慕容疏总是将他锁在箱子里,说是怕他见了光魂魄难保。但是现在三爷既已脱离了活尸的身份,见一见阳光,竟成了他眼下最期待的事。
爱他的是慕容疏,恨他的是慕容湛。
三爷看见他小心看护着自己的眼神,神色疲倦地点了点头,安然躺到了床上。
慕容疏欣喜若狂地摇醒了三爷,迫不及待地问道,“三爷,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慕容疏那张面对自己时总带着些迷惘的脸和当时的慕容湛很像。
三爷迷迷糊糊地回头看了慕容疏一眼,又转了身过去,“我困,有什么明日再说。”
“我笑了吗?”三爷故作不知,看着热气氤氲的水面,看着自己的肌肤被烫得微微发红,记得他仍是具尸身的时候,水再怎么烫,他也感受不到,他的身体更不会发生变化。
三爷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看了眼那栋才住下不久的小楼,决然地回过了头。
然而,眼前的雪地很快就让三爷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连日照顾自己的慕容疏终究是抵挡不住困乏,自己也正好趁了这机会离开他。
不知道三爷是不是真地困了,他转了个身,果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爱恨一场,竟都是慕容家的人将他纠缠。
“三爷,您现在就睡了吗?”慕容疏想陪着三爷,也为了这最后一刻不再出什么岔子。
白天下了一场雪,如今仍铺在树上墙头,在月光的照射下,银光璀璨。
他揉了揉眼,内心中仍不太习惯这是三爷还阳后的第一日,下意识地便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按那书上的说法,只要度过这一夜,三爷就已完全是一个活人了。
四十年前,他被人酷刑折磨过后,再被扔在雪地上活活冻死的痛楚经历让他的骨头都痛了起来。最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慕容湛那张略带迷惘的脸。
寒冷让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手臂。
20
洗完澡,慕容疏看了眼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高挂在树梢上。
“休息会儿吧,三爷,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天知道他内心里盼这一日了多久,他需要一份解脱,既然自己无从选择,那么不管是灰飞烟灭,还是再世还阳,他都已迫不及待。
三爷说他困了,这就意味着他真正地开始像常人一样有了作息,慕容疏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敢再多问吵到三爷,只是一脸笑意地坐在床边,兴奋地看着三爷熟睡的背影。
或许,只是他们父子都不懂自己。
但是这感受中间隔得实在太过久远,早已让他失去了耐性。
他靠在慕容疏的怀里,觉得异常的安心,当他的目光捕捉着慕容疏严肃认真的侧面时,更是忍不住轻轻一笑。
过了今晚子时,三爷就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以一个活人的身份。
这一次,谁也留不住他。
冬夜寒冻,慕容疏守在三爷身边不久也睡着了,直到清晨鸡鸣时他才醒过来。
三爷低眸一笑,懒散地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慕容疏替他轻捋了一丝额前的长发,微温的手指停在他的鬓发间,轻轻抚弄。
几十年来不见天日,受人摆弄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他执着地抬起头,望着天色将明的天空,带着一丝憧憬开始等待着旭日东升。
自他死后在被养成活尸的期间,他的双眼也常是不自由的,就算偶能视物,眼前的一切也只是昏暗而阴霾,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三爷……”慕容疏带着几分爱恋地低唤着似乎仍在沉睡的三爷,手一伸过去却发现被子竟已空了。
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明艳动人,或许这就是再世为人的感觉吧。
但是他并未看到三爷转过身后,同样也是那张困意浓重的脸转瞬便噙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三爷披着毛皮大氅,气喘吁吁地扶着斑驳的石墙走在铺满雪花的巷子里,他并没有离开太远,因为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若不是他自己毅力坚决,或许是连那屋子都无力迈出的。
“三爷,您笑什么?”慕容疏替三爷搓着背,笑着问他。
三爷的眼里也是亮的,他朝窗外望了出去,望着天幕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又开始出神了。
谁能一辈子活在暗处呢?那样的苟且偷生,绝不是萧王谢扬风的作为。
窗外仍是黝黑的,只是月色已淡。
已经很久没好好走过路了。
慕容疏熄了灯,屋里仍明晃晃地被窗外一大片的雪倒映得发亮。
来了。
三爷走累了,看见前面有间客栈,这便慢悠悠地走过去坐在了人家的门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