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君,”连暮声伸出一只手,道,“我还欠一点吞火的决断,能抱一抱你么?”
“不能。”梅洲君板着脸道,“一分钟太短。”
他望见连暮声脸上一闪而过的怔忡,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扯住这呆子的领口,令这玉山倾倒在自己怀中。
这点柔和的戏谑亦有代价,他身上乏力,脊背结结实实触翻了几个竹篓,刚本能地以手一撑,掌根又碾中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幽幽的金红色汁水霎时间岔进了指缝里。
是柑橘!
“嘶!”
“小心!”连暮声反手搂住了他,另一手取了口袋巾,仔细叠了数叠,替他抿去了掌根的汁ye。
他仿佛永远不会着急似的,梅洲君被他半拢在怀里,脊背却是寸寸松懈下来了。几根手指徐徐摩挲起了他手腕上的勒痕,并向袖管之下延伸,却并不yIn亵,只有清凉镇痛的意味。
“不痛。”梅洲君道。
“抱歉。”连暮声一怔,指腹力度顿收。
“呆子,”梅洲君失笑,“我是让你碰碰它。”
连暮声揽着他的力度已经失控了,那几根手指却毫不逾矩地悬停在他手腕上。梅洲君一看便知道,这哪里是迟疑,分明是不知所措了。
“庸医。”梅洲君悠悠道,“说是悬丝诊脉,我怎么反倒听到你的脉搏了?”
“是么?同病相怜,不能自医。”连暮声俯在他耳边,声音终于泛起浊气了,“怎么碰?”
梅洲君并不答话,只在某种醺醺然的神态中斜睨着他,信手抓了一只柑橘,在唇上轻轻一碰。
一片幽暗中,唯有眼前的柑橘浑实饱满,那极盛的橙红空前膨大,仿佛悬在眼皮上的落日。只是在舱里浸了水,又透出一股行将衰败的chao气。
梅洲君静静地汲取了一会儿凉意,在对方欺近时,又不着痕迹地往后一仰,这正是戏子的看家本事,隔屏却扇。
“怎么了?”
“皮如薄胎,实如满月......这个时节,数得上来的柑橘都过季了,也难为你能寻来。”
“你喜欢么?”连暮声道,“你若是喜欢,便也不算难得。”
他眼看对方退倚在船舱上,却并不穷追猛打,只是将几根手指抵住这温暖的橘红,一下一下摩挲起来。
果皮于是如心脏起搏一般,轻轻点啄着梅洲君的唇峰。那力度是笃定的,仿佛在哄幼儿入眠,在果rou里绵密地震荡,就是铁石心肠,也少不得被震坍一角。
“连......啊!”
梅洲君的双唇刚微启一线,那橘子忽而在一股失控的力度下划过齿列,一缕shi淋淋的酸甜迸溅而出。
他猝不及防,猛然咳呛了几声,连暮声一手按揉着他的肩背为他顺气,另一手却依旧紧握着柑橘,在他唇齿间冷静地辗转。
梅洲君作弄他不成,反倒被困在这黏腻的水声中,颊上止不住地发烫,终于将橘子抛开了。那一个吻于是倾覆而下,顺着橘香淌进了他口中。
他从未尝过这样温存的吻,所谓耳鬓厮磨,唇齿缠绵,理应有这样游丝般爱怜的力度。
这种柔和很好地掩饰住了进犯时的侵略性,等喉口发痒,呼吸越来越急促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吻深入到了何等的地步,就连换气的余地都被绵密地封堵住了。
“燕襄一带的晚熟春柑,果然名不虚传,”连暮声在唇齿交融间含笑道,“我在信上同你说过,你可还记得?它还有个别名,叫燕襄小酒盏,醇厚绵密,令人无酒而醉,齿颊留香。”
梅洲君挣开了一点儿,急促喘息道:“连大少爷也有贪杯的时候?”
“偶尔。”
又是偶尔!
“我途经燕襄的时候,遇见这一船春柑,记起你应当爱吃,便买下来,顺路拖在货船后头。可惜保管不易,倾覆霉烂了大半,只余数篓,”连暮声叹息道,“原本只是薄礼,如今我身无长物,却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了。”
他并没有多说,但在渔灯摇曳中,此先种种死里逃生的难处,却是无处遁形的。
这么近的距离,梅洲君并没有错漏他颈侧的大片擦伤淤血,伤口未经处理,边缘已被泡得发白,像是被激流冲撞在礁石之上所致的。
“我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每次相见,都让你连大少爷涉险,也不知是不是一段孽缘?”
连暮声摇头道:“并非因你而涉险,而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
连暮声留意到他的目光,苦笑道:“落水之后,我撞在了橘子船的船舷上。若非如此,我已葬身水底。只是......”
他静默了一瞬,伸手拥住了梅洲君,将额头抵在后者颈窝里。这无声的情绪极具浸染力,梅洲君心中亦涌起了一股寒意,鼻端的橘香霎时间褪尽颜色,唯有无尽惨淡的血腥气。
船舱底下累累如藤壶的尸骨......被chao水推拥上岸的残骸......
“抱歉。”梅洲君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