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洲君短促地喘息了一声,腰腹在床上撞出一声闷响,似乎是被一股巨力掼回了枕衾之间。
“热?”陆雪衾道,“不错,你应该多发汗。”
他的语气相当平淡,仿佛已在望闻问切之间诊明了梅洲君的病因,紧接着便该下一剂猛药——只听银制水壶被拧开的一声轻响,水声汩汩涌出,梅洲君被呛得咳嗽不止,挣扎中扯得床褥翻涌。
陆白珩额上的汗都滚进颈窝里了,拼命压制呼吸幅度的同时,也在鬼使神差间捕捉到一缕辛辣的酒香。大哥给他灌的是酒?
这气味......竟然还是烧刀子一类的烈酒!
梅洲君偶尔小酌,对于这灾厄般没顶而来的酒水却是大不配合的,陆白珩甚至听出了下颌骨在虎口下痛楚的辗转,吞不下去的酒ye显然积蓄在颈窝里,令那喘息声透出水光荡漾的质地,仿佛他就是盛酒的琉璃钟。
“唔......唔!”
陆白珩的头皮骤然发麻,只见一只铐在铁链里的手猛然抓住了垂落的床帏,虽看不分明,但那指节屈张的力度却极为煽情,几乎把他胸肺都揉皱了,喉管里泵出来的都是可怖的浊气。
梅洲君的指腹shi了,海月窗的一点儿光斑晕在上头,应该是推拒时沾来的酒水。不知为什么,当年那几片锈镜的残影猛然在他眼前晃过,刺得他闭了一下眼。
再次睁眼时,他紧盯着那一只手的轮廓,额上的汗亦火辣辣地渗进了眼眶里,尚未析出的盐晶令他的虹膜如猫科动物一般炽烈地发亮。
这家伙......这家伙吃不惯烈酒,大哥未免也太浪费了。
陆白珩也是被酒气熏昏了头,鬼使神差之下,竟然凑近他指腹边,隔着床帷轻轻含住了。那一枚指头猛地抖了一下,连着手肘都缩回去了,仿佛猝然遇见了洪水猛兽,陆白珩从未见过他如此仓皇的反应,心中竟掠过一点儿力挫强敌的得意。
——笃!
直到他大哥两根剑戟一般的指头,叩在了床沿上。这一下里的警告意味简直如铙钹当头,陆白珩整个人都呆住了,口中还叼着半截床帏,仿佛偷腥偷进了醋缸子里。
“什么声音?”陆雪衾道。
梅洲君似乎是想笑,但以他如今之处境,那点儿幸灾乐祸终究没能成型。
“闹耗子了吧,”他轻轻道,“少督军的广寒宫,也不怎么清静呀?你会捉耗子么?”
陆雪衾五指一收,从亲弟弟面前乌云罩顶般掠过,将梅洲君的手掌攥在了掌心,照着指节摩挲起来。
这举止倒颇为旖旎,不像是撞破了什么。陆白珩才逃过一劫,便看得眼里泛痛,无声地磨了一磨后槽牙,心道难不成被他亲了一口,便会少几节指头么?
“你出了很多汗,”陆雪衾道,“喝醉了,待会儿便好受些。”
这话颇为温存,梅洲君却并不领情,正相反,他似乎被某种警告般的意味所惊动,剧烈挣扎起来。
“你疯了?不行......不能在这里!”
“认出来了?当日并未拜高堂。”
“你!”
砰!
酒壶被打落在地的一声巨响,惊得陆白珩差点儿没跳起来,更要命的是,他大哥静默片刻,竟然伸手将床边灯扯亮了。那灯罩蒙尘已久,一支猩红的血梅盘曲其上,透出朦胧黯淡的血色。海派柚木的床边柜镶了镜台,里头夹了一张泛黄的相片,并一道缀有银铃的平安符。
从他的角度望去,相片上是个侧身而坐的女子,伸手搂着一个梳双鬟的女孩儿。女子面容难辨,这女孩子不过三四岁,却已知羞耻,直要到母亲怀里躲避照相,面孔雪玉敷粉一般,颈上以红线挂着平安符。
梅洲君不说话了,那喘息声几乎是从胸腔里揉碎了逼到体表的,陆白珩从未见过他这样溢于言表的愤恨。
他大哥开了灯,却并不去拾酒壶,而是从镜台下抽出了那道平安符,将褪色的红绳一匝匝解散了,缠到了梅洲君手腕上。此物仿佛比重枷更能锁人,后者五指都掐进了掌心里,银铃一时间乱颤不休。
“从你旧衣上寻来的,”陆雪衾道,“你不喜欢?”
梅洲君冷冷道:“它原本好生收在匣子里,经你之手,不知添了几多晦气......唔!”
这话尚未说完,却又被吃进了一片缠绵的水声中,梅洲君似乎积蓄了些力气,反应空前剧烈,却也仅能被推倒在床沿上,shi透的黑发垂落了一点儿,裹着烈酒的辛香。
陆白珩听他艰难的喘息,还道他又被灌了一回酒,只是目光一扫,那酒壶还好端端躺在地上,那钻进耳孔里的水声便逼出一股热气了。
“你就是这么对病患的?”梅洲君猛烈咳嗽了一通,终于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来。
“呛到了?”
“酒是......好酒,奈何多......渣滓!”
也不知大哥做了什么,梅洲君忽而痛哼一声,用力蹬了他一脚,抓着床沿挣出半边肩颈,蔽体的衬衣早已蹭到肘侧去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