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握刀,手腕疾转,以武士刀之锋利,搅碎心脏只在瞬息之间,那股柔韧的阻力却令人脊背发寒,仿佛妖刀有灵,正在伏尸饮血。
梅洲君心中并不平静,方才咳呛出的血水已淌到了下颌,体力的流失更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但他却慢慢转过头去。
那辆小车还停在蜂窝石夹隙中,四扇车门皆已无声地敞开。
血腥气中尽是呜呜咽咽的风声,掩住了一声机括旋拧的轻响。
喀嚓。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对面的蜂窝石中,骤然涌进一束刺目的白光,万千枚银针透过密密麻麻的孔隙,直贯入他双目之中!
梅洲君双目剧痛,泪流不止,哪里还有抓住刀柄的力气,整个人避无可避地前扑一步,以至于单膝跪在地上。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剧烈到如此地步,枪声慢了一拍,终究还是响起了。
——砰!
梅洲君胸骨剧痛,竟被一股巨力扑倒在了地上,青年男子滚烫的鼻息却令他遍体发寒,连齿关都开始打颤。
“陆白珩!”
陆白珩闷哼一声,并不答话。他目不能视,仅能凭直觉摸索到对方后背,那异样的温热霎时间扑shi了他的掌心,指缝里岔进了五支血泉。
这一枪究竟打中了哪里?
不行,下一枪就要来了,他必须......必须睁眼去看!
梅洲君眼中痛楚难当,眼泪亦流干了,整个人几乎烧成了一片蒸腾的红云,仅能将掌中血水按在双目之上,用力抹过。
哐当!
他将武士刀远远抛在了一旁。
接着是二人身上的匕首。
这rou袒受降般的举动显然迷惑了龙川次郎,下一声枪响迟迟没有响起。
梅洲君将左手按在地上,急喘片刻,将喉管间的血沫沥尽了,这才道:“龙川次郎,看来你是无心为兄复仇了。你对着一具焦尸,恐怕无心查验吧?你那位好大哥,是被一刀割喉而死的。我刀法不差,皮rou连筋而不断,要是钓在铁钩上,便是逢年过节时的一扇好腊鹅,蜀地人人得而啖之,顷刻之间化为遗矢,余臭绕梁......”
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点儿若有若无的笑意。
龙川次郎却是额上青筋绽出,瞳孔鼓凸,抓枪的手指剧烈痉挛起来。
“用枪?”梅洲君道,“你都不敢剜我几块rou下酒,你兄长的祭台上都觅不得荤腥,来年托生为人,余恨不解,必然如今世一般鼻歪口斜!”
他这句话正中龙川次郎心魔,双唇张阖间字字令人恨之欲狂,龙川次郎一股血气直贯颅脑,怎会放过将他挫骨扬灰的机会,当即拔出短刀,向他走去。
林先生同样为他话中的恶毒瞠目,但他这般摇唇鼓舌的高手,岂能嗅不出激将法的气息?
此人手无寸铁,话里却锋芒毕露,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就在龙川次郎走进手电光射程的瞬间,他忽而捕捉到了一点儿致命的异样。对方左手虚按于地,掌缝里却透出一点儿漆黑的轮廓,食指下勾。
是枪!
黑洞洞的枪口,向龙川次郎睁开了独目。
他为什么要藏起一把空枪?不,这把枪里真的没有子弹么?
还是说,这一颗子弹已在膛中震鸣,等待诱敌深入的瞬间?
林先生冷汗直流,那个可怕的念头霎时间照亮了一切蹊跷,令他失声叫道:“龙川先生!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一把拧灭了手电灯光,抢在枪响之上,令龙川次郎隐没在黑暗之中。
但他听到了轻轻的笑声。
梅洲君的双目自指缝间骤然游出,仿佛冷光乍出于匣。
他眼窝之中猩红狼藉,分不清是胭脂还是血,抬眼时凤冠珠串兀自震荡,瞳孔中却凝着两丸酷烈的黑。
世间戏帷频开阖,任他悲欢离合激荡也,这一出戏,既然开腔,便是不更不易不死不休!
陆白珩倒下,他便是刺杀旦!
“多谢......赏光!”
砰!
子弹脱膛而出,洞穿黑暗。
龙川次郎蹲伏于地,瞳孔急遽扩散,尚未消逝的视力在子弹贯心而入的瞬间,捕捉到了胸前的一片荧光。
一片漆黑中,这些细密的荧光亮得出奇,是子弹绝不会错辨的靶心。
萤石粉!是什么时候......是......那个药包!
药包里掺的萤石粉,在刚刚的手电光照中汲饱了光亮,湛然发亮。这点荧光稍纵即逝,但对子弹而言,已然足够。
“我确实为你留了最后一颗子弹,”梅洲君道,“这一枪,是芳甸开的。”
这是龙川次郎在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林先生听得枪声时,已知不妙,悄然自侧门爬回车厢中,只是才刚抓住方向盘,后车门便响起了轻轻的咔嗒声。
怎么这么快?
他背后寒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