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香盒来,把里面的香末调配在一起。
嬴震逐样香末挑起一点放在鼻端嗅着,道:“嗯,这是檀木香末,这是茉莉,这是薰草,还有郁金香。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味道可香得很啊!”
石琢好像根本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笑着说:“是啊,这样香喷喷的气味阿升才会喜欢。从前熏的都是淡香,自从他在你那房子里住过,就说你那里香极了,非要我也弄些更香的不可,只得把这些香料混在一起试试看了。”
嬴震更加不说话了,自己的行宫,品味有这么差吗?无论龙涎香还是沉香都是单独熏燃,以品其纯香的啊!
嬴震又挑了一点青色的香末,闻了一下,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问:“这是什么香药?我怎么从没闻过?”
石琢看了一眼,道:“那是艾蒿,用来驱蚊虫的。现在天越来越热了,帐子里若钻进一只蚊子,大半夜都别想睡了。那边那个是三白草,可以止痒的,若被蚊虫咬了,拿香灰敷上,定会有效的。”
嬴震彻底无语了,亏了自己这般有兴趣地东看西问,却原来只是在看他做蚊香。原以为石家父辈出身高贵,到了他这里怎么也该保持一些世家子弟的风雅品味,哪知他却是大雅似俗,什么香道茶道全都不在话下,只有厨艺这一件贵族公子都一窍不通的事,他钻研得极为精深。
嬴震仰天叹息道:“果然‘是真名士自风流’,石兄弟不是常人可比。蚊香做好了,也送我两支。”
然后便走到院子里继续品茶。
晚饭之后,一家人都在院子里纳凉,嬴震看着石琢把阿升搂在怀里,给他讲些神怪妖仙的故事。夜晚在蔷薇架下听花妖勾引书生的桥段倒很是应景。
待石琢讲完一个段落,嬴震走过去递了一包东西给他,道:“这是犀角。给阿升服了之后,纵不能让他复原如初,也该能令他清醒许多,不用这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石琢接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升,道:“清醒过来吗?只要他不受惊吓不害怕,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倒也不错,有时候太明白了未必是好事。秦公子这番心意我多谢了,日后他若是被什么阿猫阿狗吓到了,这犀角可有用得很。”
嬴震点点头坐在一边。
阿升的行动步法与寻常之人有异,不是个没练过功夫的,夜辉曾提醒自己,这个阿升从前只怕是暗探杀手一类人物。再加上他双手掌心上那道深深的伤痕,使得两手几乎成了残废,盛了汤的大海碗都拿不住,若非石琢对他千好万好,嬴震真以为阿升是被他们故意修理成这样,以便摧残折磨的。
不过世事迷离,谁知道当年是怎样一番情状?北齐的威烈将军和医仙又哪是什么善男信女?
嬴震看着石琢拿犀牛角逗着阿升玩笑,就像在迷雾之中看到圆月一样。
他忽然问:“阿琢,你怎么这么喜欢他?”
石琢一愣,想了想,道:“起初自然是可怜他,到了后来就发现他似乎是自己的另一面,想要家,想要亲人们永远在一起,一心要永世团圆,就越来越疼他了。什么风花雪夜琴棋书画,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用。”
石琢一边哄着阿升,一边和嬴震说话,后来似是有些热了,便把领口解开一些,嬴震便看到他脖子上挂了一道红线,立刻想起那天在温泉溶洞里看到石琢裸着上身,颈上挂着的那块黑色石头,便笑道:“你脖子上挂的什么?是个佛像不成?给我看看好不好?”
石琢见他问这个,便把颈上的坠子取了下来,递给嬴震,道:“哪是什么弥勒观音的,不过是个寻常磨光了的石头而已,只是戴得久了,就不想摘下来。”
嬴震把那坠子托在掌心,见果然只是一块青黑色的石头,根本不是自己往日动辄入眼的青玉墨玉。青石也就罢了,偏偏石质粗劣,像是从石板路上敲下来的一块一样,好在倒打磨得光滑,上面用粗糙的线条歪歪斜斜刻了一个“升”字,休要说龙飞凤舞,只堪堪横平竖直。
坠子在石琢胸前贴着肉挂得久了,便熨得温温热热的,嬴震手里托着它,就像把手掌抵在他胸膛上一样,那一点热力仿佛直传到自己心间。
嬴震把那坠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认真地说:“阿琢,这是你刻的么?果然是好刀工笔法,简练有力质朴古拙,颇有点石鼓文的遗风。”
石琢被他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褒扬一番,脸上微微一红,肠子都有点拧劲儿,只得嘿嘿干笑了两声,谦逊几句。
这时阿升玩够了犀角,一抬头便看到嬴震手里的东西,立刻一伸手,道;“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嬴震眼珠一转,这才明白过来,笑着把坠子放在他手心里,似笑非笑地在两人身上轮番瞄着,狡诈地说:“原来是阿升刻的,真是字如其人。是你送给情郎弟弟的么?还是阿琢拿走就不还了?”
阿升斜了他一眼,道:“不告诉你。”
嬴震哈哈大笑,心知这只怕不是定情之物。
石家的生活就像温泉一样,虽然温暖入心,但却不能太久沉溺,否则便会眩晕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