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时,周见愣了一下。
在这通电话打来前十分钟,飞机刚刚着陆。飞机和地面碰撞的那一声让她有种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安静了许久的机舱在降落后忽然变得嘈杂,手机消息提示声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后,大家都按捺不住要和家人朋友联系。她简短给妈妈发了一条“已到达”的短信,就没有什么可对这部手机做的了。在美国呆这么久,国内的朋友联系基本都少了。
第一个打来的电话,居然是一个许久没有再拨通过的号码。这些年因为之前的原因,她不再和爸爸有什么联系,顶多定期有一笔钱到她的账上。接通之后,对面说:“爷爷去世了。”
挂断电话后,她没有什么反应。随着人流走出飞机,提取行李,排队上出租车。司机问:“小姐,去哪呢?”周见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司机慌了神,一连抽了好几张纸巾塞过来:“哎呀,哎呀,不要伤心啦。”周见这才发现自己眼泪淌了满脸,尴尬地笑笑,报了家里的地址,声音干哑得厉害。
第二天,她就回了小镇。她还记得上一次走的时候,自己扒着车门,哭得肝肠寸断,鼻涕眼泪全都混在了一起。没想到再回来就已经是十年之后了,白衣苍狗,连这座向来没有什么活力的小镇都逐渐在往摩登感上面靠。比如原来那家常去的超市重新装了通透的大玻璃墙,连储物柜都有了刷指纹开锁。
想象过无数次再见的场景,比如说两个人各自牵着各自的伴侣和小孩进行亲戚聚餐啦,又比如说在葬礼上远远隔着颔首啦。但是绝没想到是因为超市的指纹储物柜出了问题,她在踮着脚和最顶上卡住的柜子搏斗的时候。一只手从她头顶穿过,轻松拉开柜门,门挂住了里面存的一袋橘子,于是噼里啪啦,橘子砸了她一脸。
又是熟悉的压着嗓子的哧哧笑声。她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发现正常地和他打个招呼比想象中容易。
“好久不见。”——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这是周见。
“好久不见。”——单膝蹲下,替她一个个将橘子捡起来,这是周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