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转暖后,趁着周末,程策去了趟墓园。
它位于潭城郊区,一路上会经过几座新出的施工地,尘土飞扬,远远望过去满是黄褐色的浓雾。
从前这里还很安静,是一片绿野农田,遇上好天,仍能见到余晖飞过树林。
前往墓园的途中,程策靠在座椅背上,回味曾经简单的好日子。
他试图从片段里找出甜味来。
可惜画面在脑子里一帧接一帧过,最终留在嘴里的,只有薄荷糖的味道。
辣到人不得不醒。
车子泊停后,他一个人走进去,足足待了半小时才返回。
他不孝,扰了爷爷的清静,把这地方当成免费心理咨询所。
程策说了许多话,声调很平,几乎没有情绪。
因为是真心话,所以并不全是好听的。
这些脏东西大部分与赵慈有关。
它们不善良,坏得要死,如果不小心让尚云听见,程策想她一定会发疯,再也不要他了。
他边说,边跪下来,双手撑住膝盖,头半垂着,仿佛她就在面前,用那只很小的手抚摸他的短发。
他被她轻轻按着,听见她安慰他,别说了,程策,我都能理解。
程策痛并快乐着,对此话持怀疑态度。
他觉得寻遍整个银河系,都找不出能够理解这茬事的姑娘。
于是他重新抬起头,张开眼。
然后,他看到面前灰色的石料上盖了一朵花,浅黄的,在微风里一跳一跳。
程策将它收进手帕里,小心包好,放回大衣口袋里。
“我懂,您终于嫌烦了。”
“...... ”
这大约是某种来自天庭的预兆。
耳朵起茧子的爷爷赐了花,因此他又被光明亲吻,又能回到现实里,继续跟赵家老四穿同一条裤子,一起扛着枪上战场。
两星期后,程策收到战友打来的电话。
赵慈每天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留学的捷报等到了。
他做人脚踏实地,申请的都是脚踏实地的学校,他从不激进,他是来自潭城的保底之神。
尚云去哪座城,他自然也想办法去。
虽说校名发音不够响亮,一口气讲完,就像念了什么芝麻开门的上古咒语,但全家高兴坏了,杀鸡宰羊忙得不亦乐乎。
他爹打了笔数字吉利的巨款,并于晚餐时分发表了激情感言。
想当初,在抓周仪式上,他就晓得老四能读书。
大家长一口干尽杯中酒,紧紧握拳,大声说学校没名气有啥关系呢,它所在的城市出名就行,有拿过英超冠军的球队!
程策对空气点头,感受到那份充满凝聚力的家常风味。
他顺着赵慈的话头,说了些天道酬勤,以及有志者事竟成之类的套话,之后,他便陷入沉默里,不主动吭气了。
“怎么了这是,听着挺消沉的,我告诉你,云云可高兴了,还给我订了个蛋糕。”
“我也高兴。”
赵慈不依不饶的。
“大程,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大家在一个地方,每月来那档子事,我俩换起来多方便...... ”
“行了,别说话,你让我静静。”
这桩大喜事刚过三天,恰逢民乐社团的梁社长预备过十八岁生日。
他大手一挥,头回自掏腰包请大伙吃饭。
地点设在他家,菜品由魁魁饺子馆提供,没用打折券,全款支付。
梁喜请了几位中坚分子,并诚邀程策给大家奏上一曲。
对方在电话里一口答应下来,相当干脆。
但到了真正见面那天,说好要演出的大师吊了一只胳膊,与保镖赵慈并肩站在门口,一同对社长打招呼。
“我的天,老程,你这是咋了。”
“站在椅子上拿东西,椅子劈了。多亏赵慈及时送我去医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劈叉的时候他就在边上?”
“嗯。”
梁喜拍拍他,看了一眼他身旁负手而立的拳王。
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他最近总能在赵慈身上,嗅到一种文质彬彬的雅气。
这味道邪门,总让他想到曾经埋头演奏《悲歌》的程策。
梁喜怀念旧时光,他认为程策自从跟尚云谈上恋爱,就变样了。
他眼瞅着这位书生,一点一点由白转黑,再一举变成灰不溜秋的赵程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梁喜以为是那位魔性琵琶手的锅。
但凡跟她沾上边的男人,再高大威武,最后都有点神经兮兮,活像被脏东西附了体。
如此多熬了一月,程策萌生了离开社团的想法。
他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