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付凌倾一手支撑着地面,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男人似乎对付凌倾不走反留的行为有些意外,侧目深深打量了她一眼,眼皮依旧沉重,气息仍然带喘。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浅浅的喘息中竟带了笑意地说道:“是你。”
“?”付凌倾愣了愣,不解地回以男人一双问号眼。
男人只是喘息着淡笑了一声,没作回答。
寂静的夜晚,此刻只余男人紊乱的气息逐渐恢复平稳的声音。
付凌倾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是真的渐渐缓过劲来了,应该是不用叫救护车了。
又静默了许久。
男人的气息算是彻底恢复平稳,表情也不再那么有气无力了。他支撑着直起身子,稍稍调整了坐姿,不着痕迹地掩去了狼狈,优雅得体油然而生。
他终于又开口道:“谢谢你。”声音还有些虚弱,倒是不喘了。
付凌倾:“……不用谢。”
她被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懒得深究了,这么晚了回家要紧,见他没事就准备告辞了。
没想到男人却继续开口了:“刚才在前厅……没能上去帮你们解围,我很抱歉。”
付凌倾愣了,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更没想到当时她们的倒霉现场,居然都被他看见了。
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能注意到她们,甚至为没能帮忙而感到歉疚。
付凌倾感受到了男人的善意,卸下了一些防备,莫名也想礼尚往来地回以他善意。
于是她摆摆手无所谓地笑道,“没事儿,应对和解决这种事情也算是我们的工作任务了,第一次遇上可能还会被吓着,现在见多了都习惯了,我只需要假装不小心向他们透露出我有性病的事儿,他们就收手了。”
“坏点儿的就骂我晦气扫兴,好点儿的呢,还会安慰鼓励我,让我不要放弃治疗。”付凌倾哭笑不得地轻笑两声,“人嘛,总归是惜命的,没人会拿生命来耍流氓。”
“……”男人闻言失语了一阵子,随即笑笑,竟问道:“惜命?若是这个流氓,自己也是个身患不治之症的呢?他若是不介意破罐破摔到底,那你的这番说辞,也就不管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付凌倾的错觉,她觉得男人语调带笑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讥讽的冷意,却显然不是针对她,倒像是在自嘲。付凌倾有些不明所以。
她倒也没多问,反而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回答:“我目前是没遇上过这种情况……如果真遇上了,那我……就跑!实在是跑也跑不掉,那我……”付凌倾在脑子里想象着那个场景,如同身临其境一般,神色复杂地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这才继续道,“那我还能怎么样,认命呗。”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人生没有办法掌控的事情太多了,倒霉事偏偏找上我,就像我偏偏要投我爸妈家的胎一样不可控。要说不甘心,确实是会不甘心,但不甘心久了就会发现,不甘心也没用。”她苦笑一声,倒说起笑来,“不如认命,问问看他是什么不治之症,传染不传染,好治不好治吧。”
话毕,付凌倾随意地转头望向男人,不料竟直接迎上了男人的视线,这才发现男人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神色复杂。
“认命……”男人怔怔地挪开了视线,嘴里喃喃着这两个字。他明白,她虽说笑,却也说的是大实话。
不管境况如何,心理上接受与否,人只要还活着一天,就一定会为明天做打算。就算一些境况再怎么难以接受,在这些境况的避无可避面前,抗拒和逃避不过徒增痛苦。
他只是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惯了,实在没遇上过什么令他难以接受、却只能被迫接受的境况罢了。
想着,男人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转头望向付凌倾,说道,“你年纪轻轻的,就把‘认命’说得这般不痛不痒的轻松。在你这个年纪,难道不是应该与命运的不公抗争到底吗?”
付凌倾看向男人带笑的倦容,点点头,说:“争得赢的,就去抗争到底,比如期末考试;争不赢的,硬是去争,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嘛?不如面对它接受它,然后不想它不理它,人也就轻松多了。也是硬是去争过的人,所以也多少能明白什么事争得赢,什么事争不赢吧。”
男人笑笑,不再多问,静静地看着女孩。
还记得那一天,后来霍铭廷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司机很快就到了。
霍铭廷的车停在他们跟前,他没有上车,而是转过身来,面向刚刚拒绝了他要送她回家的好意的付凌倾,目光诚恳柔和,“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么?你不用再做这个工作,就不会再遇上刚才那种事了。”他语调轻松自然,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小事。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你放心,我的不治之症不传染的。”
付凌倾惊呆了!她本以为这个人转过身来,是为和她再三道谢兼道别的,没想到他竟然和她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