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走回来,打开药盒,给王悦换药。
王悦心道我不是怕王导气急败坏,万一给你难堪怎么办?他没说话。
谢景抬眸淡淡瞧了眼王悦,给他换好了药,随手就将药盒放在了王悦的手心,他望向王悦,忽然问道:“若是我有办法解决这些事,带你离开建康,你能放得下吗?”
王悦原本还在忧虑,闻声却是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放得下什么?”
谢景望着他,没再开口说话。他抬手抚上王悦的脸,“没事。”他自觉刚才说了句没用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王悦不会走,他从来都明白。
王悦心里头忽然有些不安,他凑近了谢景开口道:“你想什么呢?”
谢景望了眼凑到他面前的王悦,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开口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一如往常,教人不易察觉其中异样,那点散不去的冷,是王悦从未见过的东西。
“想把你关起来。”
王悦没察觉出任何的异样,他还当谢景和他玩笑,他笑道:“行啊!你养我啊!”
谢景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王悦笑了起来,谢景望了他许久,伸出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眼底的Yin郁一点点散去,只余下了淡淡的浮光。他摸着王悦的头发,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哄个孩子。
王悦很久之后才知道,谢景从来不开玩笑,只有愿不愿意忍。他知道的迟了些。
另一头的建康城乌衣巷,风和日丽。
余杭来的和尚摘了斗笠,仰头望了会儿那王家的牌匾,笑了下,扭头对自己身边的小沙弥道:“好看?”
“住持,这便是你的家啊?”那小沙弥盯着那富丽堂皇的富贵门第,眼睛都直了。他们的山寺虽然有钱,却绝舍不得砸这么多钱在门面上,更何况这人间泼天富贵,又岂是他们那种佛门清秀的景致能相与比拟的?
曾经贵为琅玡二公子,而今断发修行许多年的僧侣笑了下,低声道:“我的家?不,这可不是我的家,我们佛门中人没这说法。”
那小沙弥忙反应过来,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竺法深回头压低声音,“王导连几斤枣子藏坏了都舍不得扔,不不不,我们山寺没这么穷还硬撑着显摆的亲戚。”
小沙弥一愣,“啊?”
竺法深扇着手中的斗笠,抬脚一步迈入了王家大门,大步往里头走。
王家的仆人伸手替他将门次第推开,热热闹闹的凡俗气息扑面而来。
……
王悦终究是没能打消谢景送他回家的念头,两人到王家的时候,时辰已经是正午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大门口能撞见郗璿和王羲之。四人的眼神一撞上,王悦发现郗璿和王羲之这两人竟然比他的神色还奇怪,四人之中只有谢景神色如常,王悦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等会!你们俩去哪儿了?”
郗璿若无其事地瞥了眼王悦,从袖中掏出一枚东西朝王悦扔了过来。
王悦伸手接了,低头一看,忽然笑了。
长命锁。
郗璿也没多解释,转身就潇洒大方地朝王家大门走进去,王羲之看上去比郗璿要局促很多,朝王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回头忙紧紧跟上郗璿。
王悦心里一顿,他扭过头看了眼谢景,“你看见没?我跟她是清白的。”
谢景闻声望了他一眼,没说话,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还未走进大门,远远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大公子?”
王有容听见通报迎了出来,在两人面前站定,他微微一笑,“丞相说了,来者是客,王家想留谢大公子喝杯茶。”
王悦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景已经点了头。
“你做什么?”王悦诧异地看着谢景。
“恭敬不如从命。”谢景淡然道:“走吧。”
王悦下意识想跟上去,却没想到,王导让他回避。他的脸瞬间黑了。
谢景与王导两人坐在大堂里谈了许久,王悦在外头一个人等得有些心惊胆战,忽然感觉肩上被人拍了下,他回头看去。顿时愣住了。
竺法深摇着扇子对王悦笑,长身玉立,一身的烟火俗气味道,他拿着扇子轻轻拍着王悦的肩,“怎么,不认识我了?”
王悦分明很是惊喜,忙回过头来,“世叔?”
“是我啊。”原名王潜的琅玡王家二公子对着王悦微微一笑,“好久没见了,说说,想我没?”
“世叔?你怎么来建康了?你不是在余杭吗?”
“你父亲邀我来的,我便来了。”竺法深拍了下大惊小怪的王悦的肩,“瘦了!脸上都没rou了!”
王悦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随即又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建康?”
“几天前吧。”竺法深摇着扇子笑,目光却是落在王悦身后的院子,他往里头望了几眼。
王悦意外极了。王潜自从当年离开琅玡王家当了和尚后,他便再也没回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