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大步是向太后所设的佛堂而去。
佛堂上供佛祖,下有香炉,香火不灭,炷香冉冉。
皇帝刚踏入此地便被其间浓烟所呛,连咳数声,霎时雷霆震怒,袍袖一挥,压着嗓子道:“把这里的东西全部撤走,一物不留。”
他声不大,然而却无人敢不遵,话音未落,佛堂内即刻便人分两列,向俯视众生的佛像拥去,七手八脚要把一人半高的佛像抬下宝座。
眼见着事即要成,忽闻内官尖嗓高叫:“老娘娘驾到!”
佛堂内动手的诸人顿时呆若木鸡,怔然不动,皇帝扬眉,掷地有声再喝:“动手!”
众人不敢怠慢,在总管指示下,终于将佛像小心翼翼搬到了地上。
太后脚步匆忙地赶来,一入佛堂,见此场景,顿时手捂心口,两眼翻白,深吸口大气却出不得,身子猛然僵硬,直挺挺向后倒去。
两边宫女惊得大叫,纷纷向前扑去,却未曾赶过眼疾手快的皇帝,他一手撑住太后,一手掐其人中,听着总管呼喝着遣人速传御医,冷静地道:“太后无事,只是气急攻心,不要大惊小怪。你们先侍候太后回寝殿,请她莫要再与佛堂毗邻。极乐净土说穿了也不过死后荒芜,此处Yin风习习,无半分正气,难怪奇事频发。”
经皇帝的施救,太后此时已缓缓醒转,恰好听到后半段话,勃然大怒,一口浓痰卡在喉间,咯咯作响。
宫女适时递上丝帕,皇帝接过,抚着太后的背,柔声唤道:“母亲,母亲……”
太后“哇”地声将痰咳出,终于是缓过了气来,她手指那已经被拉到地上平放的佛像,指颤声也颤:“皇儿,母后见识短浅,但治国之道,不外儒道法,是不是这些古圣先贤都教你不遵孝道,以侮辱生身父母为乐?我真是前世作孽吗?”
皇帝默然片刻,淡淡一笑,开口不减柔和:“母后亦知圣人之言?可是那女尼所授?也罢,朕求母后告知,那慧海现在何处?”
太后凄然摇头,不答反问:“皇儿,你真要为那妖孽与天下善人为敌?”
“此事朕稍后自会与母后计较。”皇帝脸现Yin霾之色,拂袖侧身,眼望供奉佛祖的宝鼎香炉,冷声追问一句,“不瞒母后,那女尼与国事相关,还请母后大局为重。”
重归端庄之态的太后面无表情地呆板回道:“母后已令人将慧海送出宫去,早知皇儿心狠手辣,怎会放过她?”
太后的先见之明令皇帝哑然,他倏然叹笑,面色一肃,负手向佛堂外去,刚跨出门槛,顿步转身,朗声向泰安宫中女宫们道:“你们即刻服侍太后离开此处。”
语罢少停,他冷向太后,实是向他人下旨——“即刻将此遭胡语玷污之地焚烧殆尽,灰烬尘埃待燃尽后亦扫出后宫,再掘地重整,朕,再不愿大内之中,惑众妖言、胡说八道肆虐妄传!”
这回话音落,脚步便已迈开,皇帝行如疾风而去,全然不顾身后留下狼藉一片。
“我本是无孝之人,生前尚无畏指摘天谴,又何惧死后轮回?”痛斥之声入耳时,李朗无动于衷,心中暗道。
出了泰安宫,直入御书房,皇帝连夜下诏,追缉女尼慧海,以及查实封懿旨开宫门值更内官,以私纵论处。
老内侍于心不忍,劝道:“太后用宝,门禁掌钥之人怎敢违抗懿旨?这罪行却是太冤。”
说罢自行掌了嘴,赧颜笑接,“奴婢多嘴,圣上宽恕。”
皇帝笑笑,摇头一叹:“朕何尝不知?只是朕需以此立威,绝不允母后再行独断,让天下人皆知,人主之孝,迥然于匹夫之孝,断非百依百顺即可成表率,莫再以俗世之礼强求天子。”
老内侍听罢,自不敢再劝。
李朗严加追责,甚至到与太后针锋相对的事,第二日便传遍深宫内外,承贤宫自不例外。
次日赵让醒来时已过巳时,一觉睡得昏天暗地,虽非春眠,仍不觉晓,这于他是桩极稀罕之事。但赵让并不觉Jing神餍足,反而感到疲惫,太阳xue处隐隐生疼,甚而仍觉昏昏欲睡,他心知是药力遗效,不欲受制于此,强行起身。
左右听见响动,即刻赶来伺候他更衣洗漱。赵让本想让人提水入殿,沐浴净身,然听闻长乐一大早便候在宫外,便暂且作罢,整冠肃服,叫来长乐。
兄妹二人多日不见,此时再聚,犹如生离死别后重逢,分外激动,长乐痛叫一声“大哥”,飞奔扑入赵让怀抱,紧紧拥住赵让,周身战栗。
赵让浩叹一声,轻抚长乐的肩背,直至少女平复如初。
长乐将脸埋入赵让胸口,啜泣道:“小高死了。”
“嗯,”赵让黯然,手劲愈发轻柔,“他的尸身已运出宫外,待有机会,你我去为他扫墓上坟。”
两人情不自禁地齐齐追忆起高正,当长乐听说小高临死之前念念不忘那一句“知其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时,泪落如雨,哭得一阵,又破涕为笑,自行将眼泪揩干,不无骄傲地道:“小高到底没让大哥失望,是不?”
赵让慨然而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