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她难得注意安全,穿平底鞋将油门踩到底,玻璃外树丛飞驰而过。
手机震动,同车轮高速碾过柏油马路时的声响合作奏鸣一曲。
屏幕短暂明亮一瞬后又迅速变暗熄灭,五个未接来电的火红电话符号后跟着辛筠的名字。
她腾出只手,将手机倒扣。
很难说,辛黛这么多年来没对她妈生出过怨来。
她那颗奇妙的脑袋里究竟正在有些什么化学反应,没人知道,辛黛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过,如果按照性格行事这种量度来讲,谢意浓或许是辛筠早年风流在外的某个私生女。
当然,这当中多少搀着点辛黛看不上谢意浓她妈小四上位的私人因素。
但总归来说,辛筠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五十岁的艳史故事实在称得上一句荡气回肠,据不可靠传言,本市某家纸媒上市时还专门宴请辛女士出席庆功宴,感谢她当年凭借一己之魅力养活本刊一众编辑专栏,吸引读者订报无数。
交际花,辛黛不觉得她妈会以此名为耻。
事实上,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一辈子都生活在梦幻的世界里,有情饮水饱也不过如此,只可惜她历经三任丈夫七任未婚夫和十六任男友,辛筠没想过要安定。
她二十岁的时候做演出经纪人,同摇滚乐手陷入疯狂爱恋中,嘴巴和嘴巴像黏了520特效胶水从不分开,八爪鱼般长在一起,结果最终以辛小姐拒绝开放式关系结束。
三十岁的时候热情不减,不过虽然还在艺术领域打转,这回是爱上更烧钱的摄影师,私人模特,张罗策展,最终在摄影家先生的最后一次巡演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现代诗人。
于是四十岁辛女士收了心性,开始品茶插花,从旅居海外的祖母曾为她创建的信托基金中取出三分之一,专门成立诗社协会,诗人有才华,但也算带资进组,荣任副主席,因为主席是辛筠。
很奇怪,辛筠似乎确实对辛黛没什么怨的。
明明这个孩子来的极其不合时宜,诗人在验孕棒出现两道杠后的三个月火速逃离,但辛女士仍然乐得自在。
甚至在疗养中心同隔壁另一位VIP客户痴缠爱了两个星期。
怀孕,卸货,继续光彩照人。
辛筠的人生早已因金钱的富裕而门路大开,出产房当天下午就染了橙红头发,做延长美甲,种C翘睫。
辛筠可真漂亮。
辛黛从小就知道。
辛筠爱她,但辛筠更爱自己。
辛黛也从小知道。
周围一群阔太将娃扔给佣人保姆时,她妈会专门投资家儿童乐园设施公司,舍去一天约会时间带她去玩个痛快。
但也会在接到飞往意大利试装高定时将她留下。
她妈后来一直没结婚,对外的说法是婚礼婚纱司仪看烦了,誓言透支太多,没灵感了,但辛黛知道是因为她。
但也会因为邀请西装男人共进晚餐后的秘密活动而让她一人入睡。
所谓上流社会,所谓豪门世家,大部分时候不过就是延续淡薄感情的工具脉络罢了。
比起周围托管给空旷别墅、油画老师和海外游学的孩子来讲,辛黛自觉还算幸运。
至少她妈是她亲妈。
出现不对劲的时候,是四岁时搬来本市的张姓一家。
父亲有一张和意大利语恩佐老师很相似的面孔,深目高鼻,不苟言笑。母亲是典型的水乡模样,眼睛弯弯,嘴唇弯弯,细白纤瘦,常穿素色旗袍,采摘院子里新开的紫丁香编成花环,还煲一手好汤。
辛黛穿着定制小皮鞋,公主蕾丝裙,遮阳伞在头顶扎金色皇冠处投下Yin影。
她坐在露台,周围绕一圈言听计从的姑娘小伙,许南城任由辛黛帮忙整理小号波点领结,小大人似是将头发竖向后。
隔壁家的小男孩冲她挥挥手,然后弯起嘴巴,笑起来。
那种露出八颗牙齿,睫毛也被眉眼压弯的快乐笑容。
他跑来,西洋血统的面目Jing致如辛黛那支典藏芭比的新郎。
琥珀色眼瞳中两抹翠色,看向她的眼神宛若看向nai油草莓蛋糕,尽是喜悦,他看着辛黛头上阿姨整整半小时的Jing心编发之作,歪头,思考这是否也尝起来会是巧克力味。
于是,张幼臣伸出手拽了她的辫子。
辛黛在放声大哭前,看到他的母亲正将一朵新摘下的紫罗兰别在他的父亲胸前。
而辛筠在三小时前乘飞机前往大马士革参加新香水的发布会。
然后是憋起嘴巴,皱起眉毛,整张脸蛋紧巴巴蜷在一起,哭声中气十足。
辛黛想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喜欢张幼臣。
准确来讲,她很讨厌他。
讨厌死了。
她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胡作非为。
将张幼臣邀请来家中开茶话会,却又临时计划同许家父母出城过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