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气送进来一股清冽的凉意。客人接过护士递来的雨伞,又朝关江望过来。
“我是医生,在市一医院,外科。”像是表达感谢,他说,“我叫杜景舟,虽然不祝你有事找我,但有事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
关江在杜景舟的眼中,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或者说,和他“以为的”那种相比,不太像一码事。
他对他早有耳闻,榕安城这么小,有一点特殊的人和事,总会一传十十传百的。他听闻他是根竹园那个著名的关牙医的私生子,关牙医一生风流,妻离女散,死后竟然只有一个私生子来置办丧事。后来,这个私生子就留下来继承牙医诊所了,渐渐的还给人做起心理咨询。
“根竹园牙医诊所有个心理咨询师。”这件事,杜景舟最早还是从戴知秋嘴里知道的。
那个小关牙医,起初常常给一个过去洗牙的、从大城市不情不愿回来的女孩子开导心情,聊多了,就说自己有心理咨询师从业职格证……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话,反正传开了,于是借着看牙去聊天的越来越多,这项副业反而比看牙本职做得还火。
杜景舟听戴知秋描述,“长了一对特别迷人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就让人放心”,他自己去看了,觉得那人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笑眯眯没看见,眉头皱得挤出愁火来,是有。所以,哪里是什么温和良善的人,心底里攒着躁烈火星子,才是真相。
不过,毕竟不是正经心理咨询师,能给人聊聊天,聊以慰藉,也挺好的了。杜景舟如是想。他的视线落在陈薇的背影上。他能看出来,母亲此刻的心情与往常相比,要轻松得多。这一点,他姑且记功于关江。
母子二人来到戴知秋墓前,杜景舟将怀里抱的花放在墓碑前,鞠躬静静站了片刻。然后后退两步,轻声说:“妈,我在外面等你。”
“你就没有话想对知秋说吗?”陈薇没有看他,心不在焉似的问道。
杜景舟支吾,没有成句的话,陈薇摆摆手,“别说你的无神论了,你就是心里没有知秋”。这话是抱怨的,但也比以往的责怨要好一些。杜景舟没辩什么,默然退出去了,远远地看着陈薇蹲下,仿佛要在墓前大诉衷肠。
戴知秋去世一年了,走得很冤枉,车祸。
陈薇将原因归咎于杜景舟,怪他那天不该和戴知秋吵架。“要不是和你吵架,她心情不好,能没注意车吗”,是过去一年里,他听得最多的话。
戴知秋是陈薇的学生,家在榕安城下面的一个村里,父母都是残疾人,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后险些失学,是陈薇帮助了她。戴家让她认陈薇做养母,所以高中以后,她就常常住在他们家里。他和戴知秋因此算是一起长大的,陈薇一直有意让他们在一起,戴知秋也很愿意,事情看着是顺理成章的,只可惜,他无意。
陈薇这一年终日重复这句话,对他而言,不可谓不诛心。可他无法辩驳。听多了,也不由得自问是不是真的罪责难逃。忍不住假设,如果那天没有对戴知秋摊牌……
尽管道路监控的拍摄中,戴知秋分明是为了挽救一个过路小孩的生命,自己没来得及逃开。转角路口几辆车都不同程度相撞,场面乱得不注意就发现不了绿化带边生命垂危的她。救护车将她送来医院,他望一眼,就知道难以回天。
他不能上手术,在旁边看着,眼睁睁看她再也没醒来。
那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之一。但在一周年的今天回想起来,一切都模糊得不真实,他连那天是下雨还是天晴也不记得了,回过神来,陈薇已经站在他面前。
“走吧,回家。”陈薇说。
他抬了抬眼皮,伸出手想扶陈薇的手臂,忽然发现自己右手虎口发麻,连同五指,都好像血ye不畅似的,绷得冰凉凉的。他一时想不出物理原因——又没有压着血管,也没有什么老毛病,哪来的缘故。
“我上次,和小关医生说了。”下山路上,陈薇突然开口。
还没有吐露什么,杜景舟就一下子明白了。其实他猜得到母亲去找心理咨询师要说什么,只是听她亲口说起,总是会紧张。
“嗯。”他点点头,垂首盯住脚下半米远的路,心砰砰跳,接着听到陈薇接着说道,“小关医生劝我,试试和你一起度过灾难。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你的灾难。”
“不……”他下意识否认,抬头却迎上陈薇的目光。
冷静的,看透的,怜悯的,还有一点点难解的、质如心头恨的东西。他说不出话了,如鲠在喉。陈薇不愿意将他纳入自己的战线,他明白。
但陈薇又说:“不过,我恨你也没有用,我不是真的想要你去给知秋偿命。你是我儿子,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快乐,过得幸福。我只是恨我自己。”
心如刀割。杜景舟紧抿着唇角,谨防呼吸泄露心口的辣和痛。等着陈薇的判决意见。然后,他看到陈薇眼中迅速涌起泪花,里面原来有什么,也都被这些泪模糊了。
陈薇语带哽咽,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为什么不能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