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代飞哈了哈手,吐出一口气:“那是他第一次动手,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打人挺能发泄怨气的,从那年冬天开始,只要我妈稍微让他不顺心,或者……他喝醉酒,哦,还有,就是打牌输了钱……我就能听到隔壁的动静特别大,每次……我的房门都是被人从外面锁上的,根本出不去……”
“可能怕吵到我,我妈都尽力压着声音,但是……我知道,她一直在哭。第二天早上她会来帮我开门叫我吃早饭,然后……我就能看到她脸上蒙着丝巾……”
代飞笑了笑,声音却毫无暖意:“其实,一开始没那么严重,他只是骂一骂而已,可能好几个月才会因为喝得太多失去理智动一次手。不过……后来外公走了,就变得……频繁,再后来,就听别人说我爸在外面有人,他就开始整夜整夜不回家,当然……也就顾不上回家打我妈了。”
“呵……那时候,我其实挺高兴的,挺谢谢那个女人的。再后来……妈妈她身体越来越差,经常抱着肚子咬牙忍着,全身冒冷汗,我记得有一次,凌晨两点多,我妈疼得晕了过去,还是我三叔把她背到村口的诊所去的,我在他朋友那里找到他,可能确实很吵吧,他没有搭理我,就一直……一直在那里笑着跟那些人喊,发牌,快点儿发牌……”
“再后来,没多久,她就走了……”
许久之后,代飞呼出一口气,语气极轻极缓:“那一年,是我最后一次庆祝自己的生日……”
过了很久,窗外的风停了下来,湖水里的倒影变得清晰了起来,月亮的弧度慢慢扩大,树叶也不再摇晃,静静地躺在湖面上。
看着一切重归平静,代飞缓缓开口:“你很早就知道了是么?”
不等孟磊回答,代飞自嘲一笑:“呵……我这问的不是废话么……”
孟磊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代飞看着窗外,兀自轻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孟磊:“我……”
代飞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你应该是觉得这个人真的有点可怜,还是不要再打击他了……对吧?”
孟磊紧蹙眉头,说道:“那些都过去了。”
代飞:“嗯……确实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爸都那么老了,嗓门也不大了,那么高大的人也因为驼背变得矮了好多,嗯……脾气好像也变好了。”
过了片刻,代飞开口说道:“可是……我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呢?总觉得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
把手放在眼前,紧紧地握了握,代飞看着自己的动作,说道:“我母亲临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讲的那些故事,还有我……不知道算不算亲生父亲,呵,他收到病危通知才到医院来看我妈,怎么我都记得那么清楚呢,可能,我记性还是挺好的吧……”
代飞始终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是觉得有点冷,搓了搓手取暖,然后才继续开口:“你说,即使不是亲生的,那么多年,就没有任何感情么?”
过了一会儿,代飞笑着摇摇头:“噢,忘了,这个跟感情无关,嗯……面子,是面子上过不去,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头上一片草原呢?”
代飞把脸微微侧过来一些,看着墙上清末时期的壁钟,开口说道:“你守着这个秘密那么多年了啊……”
孟磊看着他的侧脸,说:“对不起……”
代飞笑了起来:“你看,到了现在,我竟然还在听你跟我道歉?我有什么资格……我不过就是个卖惨博同情的人,连真相都没搞清楚,就开始道德绑架身边的所有人,真是好笑……”
孟磊紧张道:“我只是……”
“你只是希望我开心,对吗?”代飞打断孟磊的话,语气里带着些许力度:“可是,你应该知道……我要的是真相,不是谎言,哪怕这个谎言是善意的,我也不要……”
孟磊立马站了起来,正要朝代飞走过去的时候,代飞的声音制止了他:“你坐着就好……”孟磊只能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看着他。
代飞没有回头,依然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壁钟的玻璃门打开,本来被束缚着的报时鸟跑出来叫了起来。
在鸟叫声中,代飞的声音传过来:“这样……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你了。”
孟磊的身形晃了晃,手握紧又松开,重复好几次之后,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