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的守墓人。我知道,这就是她了。
她比我们记忆中的形象老了很多。毕竟她已经二十年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眼前,只靠一架无人机定期运送生活物资。
我突然很想体会一下她的孤独,那一定是比人类所有记忆里的孤独感都要浓烈的情绪。
“你就是μ子?”她打量着我,“你这双蓝眼睛,真像你的妈妈。”
“你好,δ-柔。”我还以微笑。因为很久没说过话了,感觉舌头很是僵硬。
“进来坐吧。”她带我走进那狭小的房间。虽然我知道这座气象站始建于二十世纪,经历了无数风雨变迁,但真的走进内部,还是被它的古旧震惊了一下。
水泥墙壁斑驳灰暗。靠墙那张木桌伤痕累累,刻满了俄语字母,应该是二十世纪苏联气象员的遗物了。不知道它见证过多少人在与世隔绝的孤独中发疯。而现在,桌面上别无他物,只是散落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白色碎片。
我走过去,用指尖拈起一片。
“拼图。”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闪现出这个词。虽然我自己从未见过这种物品,但我可能在某些人的记忆里接触过它了,所以,它也进入了我的记忆。
“拼……图?”我艰难地说出这个陌生词语。
“是啊。很有意思的游戏。”她走过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饮品放在桌上,“来吧,喝点东西。抱歉我这里只有合成咖啡,不知道你喝过没有。”
我坐了下来,将温暖的杯子捂在手心。
她坐在我对面,说道:“还不习惯和人面对面说话吧?我知道,这种交流方式对你们来说太慢了,毕竟不能和直接传输意识相比啊。”
“你为什么不用脑联网?”
“我又不喜欢和人交流。”
“可是人类需要你的记忆,它是历史的一部分。”
“哈,历史……”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听说你负责存储历史,是吧?”
“是的,我是负责存储501城2137年记忆的一千人之一。”
“那真是很适合你的工作。你祖母就是在那年怀上你母亲的。”
祖母、母亲,这都是如今已淡出人们生活的lun理学词语。当全人类融为一体之后,就不再需要lun理作为联结人与人的纽带了。只要我愿意,我对远在南美洲的一个陌生男孩的理解,可以像理解生育我的χ-Summer一样多。
“β-秋和χ-Summer,她们现在都很想念你。那真是非常强烈的想念。她们经常回味所有关于你的记忆。”
“她们一定还是对我抛下她们跑来北极感到耿耿于怀吧。”
“她们的确不能理解。全人类都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突然从全球管理会辞职,选择过与世隔绝的生活?”
“我实在是太讨厌人类了。”
“可是很多人都很崇敬你。”
“恨我的人也不少。她们说我在‘501事变’中的选择导致了后来的一连串悲剧。唉,事到如今我自己也不知当年的一切是对是错了——孩子,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喜欢。我看到独立心智时期的人们因为彼此不能理解而产生的惨剧,觉得现在的人类真是幸运。”
“你不会觉得失去独立心智是种遗憾?”
“我们没有失去独立心智,只是不再有边界的束缚。现在每个人都既是个体,又是整体。既是过去,又是将来。我们的时间是环形的,而意识是无限的。”
“好吧,这对我而言确实难以想象。”
“那就加入脑联网体验一下吧。”
“还是算了。我这把老骨头已经经不起这种折腾啦。”
她果然难以说服,我只能拿出了集体智慧提供的方案。
“我们知道你有一些关于α-晗的记忆。”
提到α-晗这个名字,我又无法控制地流泪了。这位伟大的预言家、魔术师、脑联网之母,虽然在“501事变”前清除了自己所有的人生记录,但在从被捕到执行死刑的一年时间里,仍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海量的神经数据。我感受过这些数据。当年,那些想要找出她“反人类”动机的研究者们用尽了一切手段解读她思维中的蛛丝马迹。那极度的痛苦,渐渐失去尊严、失去理智、最终失去意识的过程,在我的个人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和悲伤。当然,也成为了人类集体记忆中的一道伤痕。
可惜,研究者们发表了上千篇论文,提出了种种不同的假设,但最终还是没找到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α-晗出于什么原因想到做那些事,就此成为一个历史之谜。
δ-柔递给我一张纸,表情平静无波。“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并不了解她。”
“可是α-晗的神经数据中有很大比例都是关于你的。”
“这不可能。”
“的确,当年Ikuro怀疑你与她有牵连,但系统一点证据也找不到;神经工程院对她的审讯记录中也丝毫没有提及你。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