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谁为社会牺牲,并非看谁对谁错,只是看如何用最高的效率取得最优的效果。”我说,“总之,如今的一切安排,都是对整个社会最有利的。而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危害整个社会。良知也好,公平也好,自由也好,和人类文明的延续与生存相比,都只是一些空洞的概念罢了。”
“没错,你们一切都只看利弊——可是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她怒视着我,好像我就是她所憎恨的这个社会的代言人,“你口口声声说男性过得很幸福,被保护得很好。但如果让你和他们交换,你愿意去过那样的生活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坦诚回答:“不愿意。”
“那你还能坚持说他们幸福吗?”
“你要知道,演化从来不在意个体的幸福,只在意群体的利益。如果你想想漫长的男权社会里,男性是怎么对待女性的,你就会觉得现代社会真的已经尽力保障了他们的幸福,已经达到了人类历史上人道主义的极点。”
“人道主义?现在不过是把曾经男性对女性的奴役颠倒过来,你居然从奴役中看出了人道主义?”
“不要总是用‘奴役’这种感情色彩强烈的词语。要用理智来进行思考。”我冷静地向她解释,“在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早期,父权制确实是能够使社会利益最大化的制度。因为社会需要大量劳动力,私人财产需要继承。最合理的家庭模式就是男性外出打仗劳作,女性在家养育后代。为了不让男性因争夺生育资源而争斗,还要把女性当成他们的私有财产,和其他男性隔离开来。但是这个模式后来动摇了,你觉得是为什么?是因为人们突然良知发现,意识到女性太可怜了,所以决定给她们平等与自由了吗?”
她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我。那神情就像年轻人在大学课堂上通常所表现的那样,无知而又好奇。
我接着讲了下去:“这和良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社会发生了变化,新兴的工厂需要女工作为劳动力,社会迫切需要将闲置在家的妇女放入职场。后来,在一战之中,由于女性广泛参与工业生产,她们在经济中的用处进一步提升了。一战之后的女性并非比前人更聪明、更优秀,才因此得到社会的承认;她们只是变得对社会更有用了。”
“所谓善、恶、正义、公平、良知、自由等等,其实都只是口号。人类社会是一个自我调节的系统,其目的是使社会利益最大化。一个人或一群人之所以受到悲惨的待遇,往往不是因为他们犯了什么错,只是因为他们对社会没用了。比如说,大革命时期的法国贵族,并不比之前的贵族更坏、更堕落,可为什么他们的下场如此凄惨呢?其实只是因为人们逐渐发现,贵族已经对社会没有用了,却依然占据了许多不该占据的资源而已。”
“所以,现在的男性之所以是这个境地,不是因为他们比战前的男性脆弱、愚笨,只是因为他们的作用变化了。搞清楚这点,你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说现在的社会是最人道主义的了——你想想以前的社会怎么对待失去用处的人?把没用的贵族送上断头台;把多余的女婴溺死;把失去生育能力的老年妇女说成是女巫而活活烧死;在困难年代把只会写诗的文人流放边疆开荒;毫无计划地生出大量过剩的人口,又没法给他们充足的资源,只能让他们贫寒一生,孤苦终老;用拙劣的技术调控经济,一旦搞得不景气,就把大批失业青年赶往战场。而我们现在,根本不让无用的人出生受苦。我们只生育极少数优质男性,还让他们得到最周到的照顾,让他们在快乐中度过一生。这能算惨无人道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觉得有点渴。善解人意的智能水杯自己从桌面上滑到我手边,为我献上一杯温度恰好的纯净水。
那年轻人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中多了一种莫名的悲哀。
“这种理论我知道。可是,我觉得人不应该是社会的工具——人有人的用途。”
“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是他们自己也说不出人类还有什么用途。”我放下杯子,它乖巧地自动滑到一边去了。“事实就是如此,人类的社会上万年来无论怎么变,都跳不出这个自然规律。”
“你说大多数男性现在没用了。”她突然激动地握起拳头,“那么,如果有一天女性也没用了呢?如果有一天,绝大多数人都没用了呢?那人类文明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不会的,人类文明之所以是人类文明,就在于它永远还是需要人类的。只不过,在不同的年代,它需要的人不同。”
她陷入了沉默。我等了一会儿,继续追问:“你很喜欢思考这种问题吗?比如说人类存在的意义?”
“难道你没有思考过?”
“嗯,我也想过。但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我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呢?”
“我不记得了。”
“想想看。是不是因为看过什么书籍,看过什么频道,或者受到了哪位朋友或老师的影响?”
她又戒备起来:“我说过了,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