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满是疲倦,也不是问谁,因为她没有期望从谁那儿得到一个答案。
郑梅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也累。
过了一会儿,小姐并拢筷子继续吃饭。
直到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回头看着郑梅,眼神晦暗不明。
“我叫钱寻。”她突然说,“钱,就是钱,寻找的寻。”
郑梅抬头看过来。
钱寻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没笑:“我老是想,我爸妈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钱寻钱寻,一辈子都得到处找钱。要是我叫‘钱有’、‘钱多’,我是不是能过得好一点?”
郑梅:“我叫郑梅,梅花的梅。”
钱寻这次真笑了:“你名字也起得不好,郑梅郑梅,挣的钱都没了。”
说着,钱寻转头打量这个房间。墙上有些地方发了霉,还有来路不明的各种颜色的痕迹,味道也不好闻。钱寻说:“我的价钱不便宜,看你也挺穷,挣的钱都花我身上了吧。你图什么?”钱寻认真地看着郑梅,她终于对郑梅好奇了。
然而郑梅无法回答。她始终在茫然,从第一次之前,到这一次之后,她永远都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或许她内心不肯让自己明白。
她们这种畸形的关系可以保持下去,也有赖于郑梅的“不明白”和钱寻的“不再问”。沉默仿佛是唯一被容许存在于她们若有若无的暧昧关系之中的情话。
钱寻父母都在农村,第一胎是女孩,接着生了个男孩,钱寻的出生是个意外。
为了给家里唯一的男孩攒够娶媳妇的钱,钱寻的姐姐进城打工,被机器绞断了一条胳膊,丧失了劳动力。工厂赔款加上姐姐出嫁时男方给的彩礼钱,让钱寻的哥哥娶到了一个条件很好的媳妇。
钱寻十九岁念到高中毕业出来打工,是为了给哥嫂攒养孩子的钱。命运对她极其吝啬,她前后几份工作都做不下去,最后进了会所。家里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不过,他们也不在乎。
郑梅的家庭比钱寻简单,父亲在她小时候就跟别的女人跑了,母亲身体不好,性格很强硬,不讲理。
离家当兵以前,郑梅对母亲的训斥和苛刻的要求不敢说一个字反抗,当兵以后每次打电话她也只是沉默地听着,这次因为母亲病得严重,也因为这么多年来母亲一次比一次难听的劈头盖脸的斥骂,郑梅承受不住,转业回家乡工作。
郑梅回来以后,母亲的病就好转了,因为她不肯马上结婚,每天呵斥,没有好脸色。
《初红》这部电影,借由钱寻与郑梅的暧昧感情的发展,表现了社会底层和边缘人群的生活状况。
钱寻与家里的联系全部是通过电话,虽是侧面切入但表达很完整,表达了对部分农村女性家庭地位的关注。郑梅与母亲的矛盾多是正面刻画,描述了家庭成员难以沟通理解的普遍问题。对于这两点的探讨点到即止,避免主题冗杂、喧宾夺主。
在拍摄这部电影的过程中,罗望对电影这一艺术形式理解拓展到了更深层次,在追求演技之外,她有了使命感。
因为这份使命感,等到《初红》杀青,罗望与俞柳商议后,两人共同出资成立了一家电影文化公司。为免造成不良影响,这次没叫“俞望”,改叫“罗柳”。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初红》还有一场重头戏没拍。
孙芸和牛玉萃来探班的时候,剧组正在清场。
助理提醒了罗望一声,罗望转头看见两人,立马跑过来一手一个抱住她们,放开后笑着说:“来得真及时,我正紧张呢,你们陪我说说话吧?”
孙芸目光别有深意:“男演员担心因为生理-反应藏不住,你不用担心。”
罗望一只手掌捂住眼睛:“你猜我在干什么?”
孙芸:“……”真是一个含蓄的白眼。
牛玉萃笑道:“我们家罗望是拿过影后的著名演员,还怕这种小场面?牛姐相信你轻轻松松就拿下。”
罗望抱着牛玉萃的胳膊:“还是我家牛姐好。”
刚好走过来的俞柳:“谁家的?”
罗望拉住俞柳的胳膊对她说:“咱们家的。”
孙芸站在一边看着这亲亲热热一家人,接触到牛玉萃的眼神时愣了一下。
稍微聊了会儿天,那边准备好了,罗望和俞柳就过去开拍。
这场是郑梅用积蓄买下一辆二手车后,约了钱寻的休息时间去兜风,在车后座进行的激情-戏,也是两人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
裸-露的尺度不算过分,罗望需要脱掉牛仔外套、工字背心和牛仔裤,只穿胸衣和底裤,俞柳需要解开衬衫的一半扣子,露出胸衣。镜头主要在两人的上半身,不会有特别直白的下半身镜头。
但是,如果电影拿去审核,剪刀会毫不犹豫地朝着这场戏而来,最多仁慈地留下头尾几个镜头,交代一下两个人干了什么,中间过程就别想留下了。这场戏的Jing髓是不露骨的刺激,眼睛里的和脑海里的不是同一种尺度。
闷热的黄昏。
封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