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辅叹息的,正是章士阁对形式的判断力让人绝望。
初出茅庐的杨景澄确实远逊于华阳,然而,那是章太后看重的孙子。章家的体面,一半来自章首辅把控大权,另一半便来自于章太后执掌朝堂。
没有章太后,他章首辅便是欺君罔上的jian臣,人人得以诛之。那些人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他绝无今日之顺畅;有了章太后则不然,朝臣们嘴里再念叨着牝鸡司晨,章太后也是皇家人,她代表了皇家正统,她是君,旁人是臣。
章士阁截断赈灾的粮草,已然触到了章太后的底线。章太后引而不发,大抵不是不恼怒,而是想看看杨景澄如何应对。而杨景澄无疑应对的很好。夺回了粮食,就是夺回了当日被章士阁踩下的颜面,可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仅如此,借着此事,杨景澄交好了蔡仪,收买了徽州卫安定了宁江府的人心,打下了自己的威望。蔡仪左右不了康良侯府,孱弱的徽州卫仅剩个名头,宁江府的人心更是不值一提,唯有他杨景澄的威望,一览无遗的展现在了朝臣们的面前。
年仅二十岁,果断出击、柔和行事,这不是个莽夫,更不是个无能的纨绔。或许杨景澄自己都没意识到,朝中已有无数道赞赏的眼光落在了他身上。
他确实比刚愎不仁的华阳郡公,更贴近臣子们心中的帝王。
“唉。”章首辅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我可左右朝堂,却不能逆势而为。这群孩子,真当老夫是天下的主宰?正儿八经坐在御座上的那位,不也得日日妥协、时时退让么?如若有个名头,便可为所欲为,我们章家只怕早已九族尽亡了。”
谭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近两年来,家里子孙闹出来的事一桩接着一桩,不独出嫁的女儿们在夫家作威作福——妇道人家在家里折腾实乃小事,除了嫁去瑞安公府的二丫头叫永和帝惦记上了之外,弄死几个姬妾算不得什么。
要命的是男丁这头,不是这个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叫人参了又参;就是那个在街头巷尾争强斗气,为了些许小事打杀良民;又或是仗着族里的势,肆意吞并良田,弄的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林林总总,章家得势时还好,一旦失势,那便是万劫不复!
自古权臣难善终,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谭夫人此人,思维缜密、行事严谨,轻易难叫人抓到把柄,无论是谁,与她相处皆有如沐春风之感,来往的人家谁不赞个好字?便是一向对内宅不感兴趣的章太后,待她亦颇有几分客气。可惜,随着权势的膨胀,家中琐事的增多,子孙愈发繁茂,她的年纪也渐渐大了,面对族中家里的乱象,逐渐有了力不从心之感。
尤其是长孙章士阁,她万万没想到,自幼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神童,长到了三十岁,竟连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今日肆意冒犯储君,翌日是想带着全家共赴黄泉么!?
没有不败的家族,但似章家这等庞然大物,顶好慢慢的衰落。到那时根基尚在,而仇人已尽数死光,今日章家荣光,自有后来者顶上。多少豪族不显山不露水,皇帝死了一个又一个,有些甚至天下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依旧屹立在发源之地,巍然不动。
这是谭夫人心中最好结局。但一切的前提是,他们须得在朝代交替时,与新君打好关系。哪怕新君要扶自己的心腹上位,大家也体体面面的相忘于江湖。
不然朝臣当官当的好好的,为何非要想不开,背着皇帝跟太子或太子候选们勾勾搭搭?嫌皇帝心眼儿太大么!?
“士阁钻进了牛角尖,你说,我得如何讲,他才听的进去?”章首辅觉得有些棘手了。
谭夫人沉默。有个词叫做恃才傲物,越是聪慧之人,越不肯听旁人的劝说。谭夫人都有些想不明白了,杨景澄其实是个脾气极好的人,跟章家是有些别扭,那章家杀他生母在前,还不兴人心怀怨念?即使如此,大家伙明面上依旧客客气气的。谭夫人心里发狠,小子也就是仗着人家脾气好,要那是个华阳郡公那般的黑面阎王,弄你个生不如死大家都没话说!谁让你先撩事的!
章家人实在种好,孩子一窝一窝的生,嫡的庶的乌央乌央的满院子都是。嫡长孙比旁人金贵些,可在谭夫人眼里,可就未必有多值钱。没有嫡长孙,还有嫡次孙,再不济庶出的亦是章家的儿孙。风俗看父不看母,嫡出的,也就是仗着有个舅家罢了。归根到底,靠的依旧是本家。不然楼兰的嫡亲舅舅姓章,她怎底只配嫁给王家旁支做填房?她的表姐们,可是随随便便嫁宗室做王妃的!地位相差何止天壤!
“必要时刻,让他吃点教训!”谭夫人的语调有些冷。当家主母,看的是全家全族的利益,自己踩在棺材板上生出的女儿都可轻易舍弃,何况隔了一层的孙子。他们又不是宗室,得个儿子宛如天上落下个宝。章家的子孙,多了去了。
看到老妻脸上的愠色,章首辅反倒笑了起来:“无妨,要紧的不是他,亦不是瑞安公世子。两个孩子别苗头,说破天去都只是个笑话。要紧的是娘娘怎么想?明日初一,你想法子同娘娘说说话,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