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放晴之后,杨景澄便与彭弘毅二人对着本地富户,挨家挨户的拜访筹粮赈灾。毕竟以朝廷的尿性,等赈灾的粮食抵达时,百姓们只怕早饿死八成了。因此彭弘毅必须率先筹粮。奈何本地富户此番损失亦颇为惨重,一人至多肯出三四百斤粮草,还是带谷壳的那种。宁江府城居民以万计,这点子粮草够干嘛使的?
彭弘毅尴尬的道:“但凡工程,皆要有规划、有图纸,而后依据图纸造计划,何人管何地?何时完工?每日如何之心?费用几何?人工如何组织?等等等等……不怕世子笑话,我做官有几分心得,否则不能十几年便从七品的知县爬到四品的知府。可这做工程……”彭弘毅脸红道,“我的幕僚寻不见,我真的做不来。”
杨景澄侧身避过彭弘毅的大礼,好笑的道:“喂,这是我们家的天下,你倒谢我来?快请起吧,我们且有的忙呢!”
杨景澄:“……”合着还不止钱财米粮的事!要你个知府何用!?
最后不得已,杨景澄只好掏钱买。有钱开道,各豪门富户亦不想狠得罪了宗室子弟,才松的口。本地豪富五家,富户二十三家。一齐凑出来仓米一万二千斤、穇子两千多斤、谷糠三万余斤。按本地一向高达每石仓米一两四钱的价格计算,足足需要九千多两的巨款。但他们好歹看在了知府与杨景澄个宗室子弟的份上,给打了个折,仓米只收了七千两,穇子与糠索性白饶。此刻杨景澄家倒霉催的侍卫们,正有一半在看着富户们点粮食,他和彭弘毅则回来接着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疫情我倒是早想到了。”杨景澄道,“已发信去武林府,若是那头的商户愿给我几分薄面,药材与大夫大概已经在路上。乱子又如何说来?”
家里依旧乱成一团,桌椅板凳正晒在后头,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杨景澄和彭弘毅只得站在廊下说话。彭弘毅掰着指头道:“户籍黄册上记载,宁江府城内有四千多户,合一万五千多人。那么大水少说得淹死上千,且让下游操心他们的尸首去,我们顾不来。然后本地年年水灾,年年逃荒。这会子怕是逃走一半了。算来我们要舍粥的有六千多人。每人一日按二两米算,能撑十天!”
彭弘毅哭笑不得:“一人二两很多了,老百姓家都是喝粥的。再说不是还有糠么?”
”
“罢了罢了,本地豪强多少年的顽疾了,世子别同他们置气,不值当。”彭弘毅说毕,忽的站直,而后恭敬的跪下,“下官多谢世子愿出手相助,待灾情过后,下官必领着百姓替您修个长生牌位,保佑您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听的此话,杨景澄陷入了沉思。彭弘毅做了十几年官,经验十分丰富,因此他的话须得听上一听。但以工代赈之所以被人称道,自有其道理。水患不止江南有,黄河亦是年年折腾,不是涝了便是断流导致整个华北旱成一片焦土。因此,必然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丁年贵没理彭弘毅,而是认真严肃的道:“他说的没错,大灾之后有大疫。世子您非要替百姓筹粮,我敬您的爱民之心。可时疫非同小可,您且暂离此地避一避。实在喜欢江南,过
彭弘毅叹了口气道:“以工代赈是好,但世子您可想过,工程一动,那可是处处须得监管。咱们就这点子人,累死了也管不住。百姓可怜,却亦可恨。刁民惹起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彭弘毅道:“时疫不同于寻常病症,它是传染的。有些人染了病,知道自己好不了,便故意朝人吐口水,好叫旁人陪他一起去死。再有病死了的人若不及时处理,大热天的又滋生新的病症。再有,还须得有人押送已患病的去某处隔离。桩桩件件,没有不操心的。”说着他朝旁边丁年贵身上看了又看,暗示性十足的道,“若世子肯借我几个人,或能多少办几件事,也是造福百姓了。”
“您老想的真美。”丁年贵凉凉的道,“我东厂的番子见官大三级,甚时叫地方官驱使了?您怕不是也姓杨不成?”
杨景澄噎了噎,二两不够他一顿吃的。深吸一口气,他道:“我们得想法子再弄点粮食来。你的府衙都没了,城里更是一地鸡毛。不收拾好了,百姓如何过冬?难道入了冬,又眼睁睁的看着冻死一批?因此,我想还是老法子,以工代赈!既叫他们多捞口吃的,亦不叫他们闲着以免生事。你觉着呢?”
“工程倒好说,这么大灾,朝中定要派钦差过来瞧瞧的。重建府城,亦非我们宁江府区区几人便办的成,到时候问朝廷要人要钱即可。要紧是大灾之后多有大疫,大疫又易引发大乱。”彭弘毅愁眉苦脸的道,“我如今一个光杆儿,竟不知从何处下手了!”
“且慢!”杨景澄道,“一人一天二两?不饿么?”
听到东厂二字,彭弘毅狠狠打了个哆嗦,差点就给丁年贵跪下了。颤颤巍巍的躲到杨景澄身后,满面惶恐的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千万别同下官一般见识!下官给您赔礼了!”说毕深深一揖,丁年贵不吱声,他竟不敢起来。
于是,杨景澄虚心请教道:“彭大人,除了无人监工之外,还有无旁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