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缘分,原只写到了这一页。
月夜冷清。
两人并行约有小半个月,这夜里恰近了与门派约定好的地境。张风竹拾掇罢柴火,方将赵嫤抱到近前,他熟门熟路地取出金疮药等物,为她换过。赵嫤微垂眼睫,犹觉四叔力道轻微,细致温柔,眉目轻牵,遂弯作星子光河:四叔,我真是欢喜你。
这话语本是脱口而出,赵嫤暗下心绪,虽觉情意清浅,倒也无碍。自小溪事端后,两人平生几许暧昧,她自认四叔待其绝非无情。
张风竹初听得她言语,虽知不该,难免满心欢喜。纵然年岁如长河汪洋般横亘其中,纵然世俗道德天理昭昭,可情爱二字,原不可控。情窍若动,一念生情,一念情痴。他抬首与她对视,直觉那眸眼穿破千万尘埃,似水波漾漾,清透璨然,又似水波沉沉,彻骨清寒。他按下心绪,抚过她发顶,介乎情愫与疼惜间的怜爱:潇潇,你年岁太小,有许多事,是不明白的。
赵嫤面颊生起霜色,一股郁气沉积胸腔,只不能纾解:我我不信。她自袖口取出昔日张风竹为其包裹手指的绢帕,面带愤愤之色,四叔,你不信我。
张风竹心绪微动,终作了一笑:潇潇,你年华正好,何须钟情我这半老之人。我视你,如同青书、无忌一般,你若择得良配,我只有为你高兴的道理。他接过那张绢帕,却觉心头冰凉如死,一字一句,落音极沉,潇潇,你或许欢喜我。可你,不爱我。
她张口欲言,终不能成一句。
却道两人这一番话语纠葛,尽落于一人耳中,他纵声长笑起来:你不怜惜这小女子,我老蝙蝠倒最爱这等鲜鲜嫩嫩的小姑娘!语罢,只见一道青影闪现,少女踪迹已然渺茫。
张风竹立时运功追赶,无奈梯云纵非以速度见长,而敌手的轻功于当世更是数一数二,一时倒落出二三里来。张风竹一路运功,一路想那掳走潇潇的不速之客,应是明教的青翼蝠王韦一笑。此人素来古怪,最喜食人鲜血,故也称吸血蝙蝠。潇潇足伤未愈,又未通武艺,落到这人手里,哪能脱出重围?他连追击了一日一夜,不觉困窘,只悬心赵嫤安危。
正行至水边,却被叫住,竟是宋青书、张无忌二人。
还不待双方如何寒暄,只听得张风竹道:青书、无忌,你们来得正好。那明教的蝠王掳走了潇潇,只怕情形不好。三人神色尽为焦急,张无忌当即先行一步,追赶上去,宋青书略慢了一筹,向张风竹拱了拱手道:四师叔,我们原奉二师叔之命来与你们会合。如今只好由师叔自行复命了。请师叔放心,我与无忌,定不叫小师妹为贼子欺辱。
张风竹还待追赶,却见这两位师侄步态潇洒,内力连绵不绝,显是得了奇遇,较从前大有长进。倒是光明顶那里,此次只派出了二师兄、他与五师弟。翠山原是处境尴尬,若他不去会合,武当派又哪里能对其余派别交待?他隔着烟岚雾霭看过一眼,终掉转方向,再赶向光明顶。
世人贪欢,情多苦厄。
再说赵嫤为韦一笑扛在肩上,连行了三天三夜,只觉头昏脑胀,浑身无力。韦一笑甩开宋、张二人,入了一个稻草屋,将她归置在地上。
一连运行这许久功法,他内力已是耗尽,冰寒自骨髓游走周身,他不及分明,便要向赵嫤脖颈咬去。
赵嫤由这寒凉气息近身,霎时清醒过来,急以手臂抵挡其攻势:你不能咬我。你是明教的护教法王,我是明教弟子,你不可咬我!韦一笑心下大惊,待要收回,却已在她右手背上落下一道咬痕,溢出浅淡的血丝。他勉强克制自己,拉开间距来打量她:兀这小姑娘,你分明与武当派的张四侠一处,怎么反倒说自己是明教的人?我韦一笑可不是好骗的!
赵嫤忍下疼痛,秀眉微有褶痕,语意却是轻柔软糯:我先前领受得蝶谷医仙的救命大恩,已拜了毒仙王难姑为师,你说,我不该是明教弟子么?
先前林中夜色深沉,他只道是哪对名门正派的小鸳鸯,虽震惊男方来自武当,倒不曾许多留心。此时虽处草室,仍见美人容色漫生花,娇态拟微醉,顿减了几分杀心,复道:口说无凭,胡青牛夫妇二人早成了黄泉鬼,且由得你编排。
赵嫤心思周转,由眼见耳闻生出一种猜测来:你的吸血怪癖,原是一种病症,对也不对?她见得韦一笑面有惊色,愈发言之凿凿,你原先寻过医仙前辈看病,却无功而返,待他们夫妻身故,更没了指望。这病症每回发作,由骨髓间生起寒凉,唯有鲜血能够缓解。我说的可是?
韦一笑见她将桩桩秘事历历数来,已信了八九分。再有那一两分,却是真切的怜香惜玉,舍不得叫这水灵灵的美人成了干尸骷髅。他还待应答,体内寒毒复发作起来,眉间亦结出清霜:你你快走。我不吸你的血。
赵嫤强支躯体,半扶墙根略行了几步,复觉困饿交叠、手足发软。这位蝠王轻功高妙,她这般弃舍而去,不仅有违义气,且生机不过两三分。倒不若冒了风险,以鲜血相助。
赵嫤倒转步子,渐行至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