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至,安静到有些发闷的屋子里,哗的一声脆响,药碗自食盘上扫落在地,四分五裂,碎散得到处都是。
白川智瞪大眼睛,白川云站在那一头,也惊愣不动。
这药里放了什么?
听白川智自顾自忧心忡忡絮叨不止,什么飞鸽传书千里加急,在狱脱逃会不会罪加一等,什么往时情谊、丹书铁券,皇上应当顾念,贺昭绷着肩膀在床上坐直,几乎成拳的指节泛出白色,望着地上发黑的药汁,话音里无法压抑的怒气。
加了安神的药草,白川云忙解释,以免世子休息不足,影响恢复。
不需要。
贺昭掀了被子起身,白川智被他这阵势所慑,瞪着眼张着嘴,想劝阻又不敢上前,白川云见此,只好再上前一步:哥,你先去吩咐人换上汤药,送些清粥吃食吧。
白川智闭着嘴快步出去了。
世子,
贺昭径直去取旁边衣裳,几尺开外也不免感到盛怒逼人,但他背对后方穿衣系带,充耳不闻,直到听见她说,
锦融姐让我给你带话,早上她来过。
他顿时回头。
白川智皱着眉立着,香炉里药气弥漫,凝神镇定,但不至于厚重。他看贺昭一派平静地喝下新换的汤药,神情从容,周身舒展,虽不明显但看起来似乎有点愉悦,不由怀疑自己刚刚莫不是睡着了做梦了,还是这当真已经换了一个人。
他再看那边立着垂首不语的白川云,思忖好一会,若有所思地出声:川云,你去歇息吧,这么晚了。
此话出口,白川云怔了怔,贺昭正端着碗喝粥,闻声也顿了一下。
白川智没有忽略他们的反应,怀疑更甚,只等了白川云点头离去,房门阖上,才一脸高深莫测地坐到他面前。
昭兄,
贺昭不悦地眯了眯眼。
你跟我妹妹,"白川智满面凝重,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想怀疑,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但这是自己亲妹妹,再加越想以前,越觉得哪哪都不对。贺昭是个好同窗,也是朝廷重器,自己又是过来人,哪怕不是为了自家妹妹,有些话也是当劝则劝,
川云从来对人平淡,但在平京那时我就发现,她对你很上心。哪怕现在也还是如此。虽然她不爱多说,也不爱出风头,但她向来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
而跟锦融在一起,很,很难长久,
白川智说的很慢,目光穿过空气,似乎在看什么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本以为那是因为崔彦祁,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她想要的东西,从来跟别人不一样。她又那么你知道,也不会轻易为别人而改变。
贺昭脸已经黑下来,抬手捏着有点抽动的眉心,而听到这里,渐渐沉下了脸,全无表情。
跟她在一起会很开心,但是也很白川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摇了摇头,有多开心,往后就能有多失望。
许久无人做声,直到贺昭深吸一口气,问道:她为什么要改变?
白川智一愣。贺昭还是没放手下来,手指揉着皱起的眉心,好像听到的是无稽之谈:她犯不着去改变什么。不是么?
至于令妹,她是个好姑娘。不过我与令妹没有其他,也并不很熟,白兄请不要再提,免得越发误会,说不清楚。
白川智瞪大眼,好久才喃喃出口:昭兄,你已经中毒太深。
贺昭冷哼一声,方才有的一点好心情,又全给毁了。当下放手下来,冷脸冷声,指尖敲击桌面,满满的不耐烦,看向四周:有人吗?送客。
白川智张张嘴,不仅中毒太深,还越来越像了。太可怕了。
屋门闭合,重新归于安静,但紧绷和焦躁并未随之消除。贺昭自袖中取出方才压在碗底的布条,展开,锁起的眉心终于放松。
飞鸽已截,快马中断,信未出城。
吁了口气,慢慢回床上坐下,吹熄了灯火。睁眼看着面前的黑暗,他良久不动。
她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她不会改变。他知道。不需要提醒。
但是
背后伤处换过药,但还是隐隐作痛,咬噬一般,时不时一阵钻心。
白川智定有加强把守。她今晚,会来么?
***
深夜的府邸处处安静,人声已逝,劳累的一天。据说逃了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女犯,那个平京来的受伤贵子也情况不明。原本就有些云里雾里,守官又各种忧虑迟疑,一切似乎都不明所以,悬而未决。
窗缝处声音细小,但并不拖泥带水,很快便打开,阖上。
黑影长身出现在窗前,静立片刻,慢慢走向床边,
贺昭,
徐锦融试着唤他,但床头的人只是靠坐在那里,不动,也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还是睡得那么沉。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他还是包扎着伤处,赤着上身,也没有盖上什么,这样坐久了,未免身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