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山笑了,姜淮微微一笑。
程松对丛山说:“你也是有运气的,《清静经》那么难找,偏偏都被你找到。”
丛山顺着他的性子,说:“这是有缘法。”
程松说:“你看那些古城,千年的城墙都拆了,做成大马路,只剩下花里胡哨的地名。难道它们都是没有缘法的?”
丛山反问:“我寻你三次,都没寻到你,难道也是没有缘法吗?”
程松不说话了。
丛山调侃:“程少爷,可惜的事很多,你家大缸快要装不下了。”
程松还在那儿难受呢,姜淮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人。
丛山喝口茶,说:“你得用俗事醒醒神。”
程松说:“俗事就是看戏。唱的都是读书人的狭隘,他扬眉吐气做了状元,总要回去羞辱当初看轻他的人。我记得史书上的状元没这么不入流呀。”
姜淮先笑了。
丛山也笑了,说:“我这个俗人呢,来你家,是想拜托你两件俗事。”
程松说:“你讲。”
丛山说:“我最近看上了一只股票,你帮我买进来。”
程松问:“你是打算转行了吗?”
丛山说:“不打算,所以才让你买进。”
程松说:“我和你私交过甚,已经很久不做生意了,我大量买进,他们会猜得出来。”
丛山说:“正因如此才找你,你不用避嫌的。”
程松笑了,说:“那你求人的态度呢?”
丛山笑了,说:“湖石,《清净帖》,哪一样不是投你所好?”
程松点头,笑了,应下来,说:“你下了血本,我心里就有数了。第二件事呢?”
丛山说:“第二件事就有点难办了。”
程松说:“那我办不了。”
丛山说:“非你不可。”
称松说:“你先说说看。”
丛山说:“丛家世交家的小少爷,姓李,慕名想向你学画。”
程松说:“你糊涂了?我不收徒,也不卖画。”
丛山说:“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所以才真心实意拜托你。”
程松一时犯难。
丛山说:“论私交,我用我们相识的情谊拜托你,论生意,我和你做笔交易。”
程松说:“什么?”
丛山说:“法仁寺的那块土地,我可以转让给你。”
程松心动,犹豫良久,应承下来。
程松要拉着丛山下棋,丛山说不下,程松又惦记丛山刻的章,求他刻一个寿山石的,丛山说没空。
程松气得不行,说:“茶也喝了。你拜托我的事,我也应承了。我求你做点什么,跟求祖宗一样。”
丛山笑着说:“你又不是我金屋藏的娇,值得我一心一意地呵护着。”
程松转头求姜淮,说:“你一定有办法治他!”
姜淮笑而不语。
丛山说:“我们先走了。你下次有了新茶,我们再来。”
程松骂了人,又送客到门口,说有空一定再来。
回家路上,丛山说附近有一段明城墙,巍巍峨峨,一片晋朝湖,水脉没断,一座宋城池,残垣断壁,还有一座汉道观,香火不绝。
姜淮说:“古城还在,这个程松太理想主义了。”
丛山说:“他生病的,爱发狂。这几年刚疗养好。”
姜淮“啊”了一声。
丛山说:“他一直很清醒,做事也有条理。但是谁惹他不高兴了,他准癫起来。他家里的人想治好他的狂躁症,送他去看了几年心理医生了。”
姜淮若有所思,觉得难怪程松会常住寺庙里。
凡人觉得他曲高和寡,他只有去和佛祖倾诉心事。
姜淮又想到活宝太子爷,突然笑出声,说:“也不知道太子爷和程松,谁能治得了谁。”
丛山笑得神秘,说:“这事你说了不算,月老说了算。”
到家,姜淮有点魔怔,要临摹古地图。
他坐在客厅地板上,拿铅笔尺子,也不着急画完,只是慢慢将逛过的地方添上。
几百年前,哪个锦纶会馆,是巴蜀丝绸的办事处,哪个旧式祠堂,是省城科考的落脚点。
大都会的地盘上,没有闲笔。
丛山帮他画,拿走一只铅笔,先在纸上定了王宫位置,说:“淮宝,给两千年前的城主一点面子。”
他来了兴致,又标了王墓,宣布一个王朝结束了。
姜淮和丛山一起描画,两千年易过,遗迹只剩下一些道观寺庙,至于人烟市井,都埋在地下了。
稍稍到近代两三百年,一切又渐渐清晰,散落许多建筑园林。
现代只有四十年,但已经楼宇林立,新旧位置腾挪,有人兴旺,有人倒霉。
姜淮新标一栋大楼,丛山说:“那里以前是饮料公司,现在是地产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