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住了脚, 背对他:“你认得陛下多久了?”
杨逸愕然不语。
阿福道:“你跟陛下认得有三五年了。我跟陛下, 相识不过一年。但你我都了解他。陛下做事,向来深思熟虑。他同人说话,一字一句都是反复思量过的, 绝不会随口道来。他能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心中必定是早就有了取舍。又怎可能后悔。他性子那样强。人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他说缘分已尽,那就是真的缘分已尽了。”
杨逸哑然接不上话。
阿福道:“杨大人放心,我对陛下的一切心意,都是发自肺腑。我爱他,只要是为了他好,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要我走,我就走。”
杨逸道:“你既心如明镜,坦然无畏,又何需如此置气?冒这么大雨走夜路不安全,让我帮你,等天晴了再走不迟。陛下虽心意已决,但未必没有愧疚,你亦不想让他觉得亏欠与你。”
阿福停顿了一下,心想,杨逸说的对。
也是。
何必自伤呢?
他是怎样的人,她早就明白,一清二楚的。之前在一起,也并非没有预料到会有分开结束的一天。他从来也没有承诺过会娶她,或是爱她一生一世。而今这般也是理所应当。
她改了主意,扭头问杨逸:“杨大人,我无需你帮助。能否告诉我韩烈在哪里,他是我兄长,我想去看看他。”
杨逸十分意外:“韩烈是你兄长吗?”
阿福道:“是。我此来,也是顺便想见他。”
杨逸道:“你跟韩烈是兄妹,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阿福道:“陛下知道。”
杨逸心道:如果韩福儿是韩烈的妹妹,那她便更不能走了。韩烈此人很有拉拢的价值,他又是个寒门的出身,陛下既喜欢这个韩福儿,为何不干脆给她个名分?他一时糊涂,猜不透云郁的心思,只道:“我送你去见韩烈。既然你有亲人在此,陛下也就放心了。”
杨逸心想:陛下知道韩烈正在安阳,又打发她走,想必是知道她会去找韩烈。杨逸想及此,恍然大悟:“韩烈在河边督造战船,夜黑路远,你去不便。我要负责赶运军需,这里一时抽不开身。我派两个人送你。”
阿福道:“多谢。”
阿福一路都在哭。她骑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不停颠簸着哭。
即便想的通,即便不曾期待,又怎么可能不心痛,不难过呢?她以为自己足够豁达,足够开朗。她不知道失去所爱的感觉这样痛苦。她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当做是自己的至宝。她
不知道被心爱的人拒绝、厌弃,是这样难过。好像身体里有一根骨头,被人生生抽出来,呼吸都是疼的。
她一边哭,一边驾着马,奋力前行。风把斗笠掀掉了,雨水直接从脖子上浇下来,浇的浑身冰凉,四肢都麻木了。到了韩烈军中,士兵前去通报。片刻,韩烈出了帐来。他穿着黑色的甲胄,外面裹着防寒的披风,有士兵在后面替他撑着伞。
“阿四?”
见到阿福,他先是惊了,忙上前来拉她手:“你不在并州,怎么到这来了?”
阿福鼻子发酸,委屈的眼睛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哥哥。”
她低着头,又羞又愧,哽咽说不出话。
韩烈哪见过她这般伤心,慌的不行,赶紧问其缘由。阿福抽噎说不出话,士兵告知,是杨逸派遣。韩烈赶紧谢过,打发士兵去了。阿福身上蓑衣都shi透了,韩烈忙给她摘下来扔了,把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他像个老母鸡护鸡犊子似的将阿福护到自己怀中,替她擦擦眼泪,安慰道:“莫哭了,莫哭了。怎么了这是。”
韩烈裹着她,回了帐中。
韩烈是个小军官,多少有点权力的。
韩烈着人生了炭盆,把帐中温度升起来,而后遣退了左右参将。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拿来:“这是我的衣裳。可能大了,你先将就穿穿。”
阿福躲到角落里去,瑟瑟发抖地换了衣服。
那衣服的确很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好在有腰带。
韩烈看她手都冻僵了,过去帮她把腰带系上,示意她:“榻上坐,我把火盆给你端过来,你烤烤头发。看你这头发shi的,搞不好要着凉。”
阿福哆哆嗦嗦往榻上坐了,韩烈搬过火盆。
“你没吃饭吧?”
韩烈道:“我给你熬点粥。”
阿福感觉腹中饥饿,遂点了点头。
韩烈大概时常一个人在帐中开小灶,很一套工具。自己说着,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铁架子,一只小铁锅。里头装了水,撒了一把米,架在火上煮。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硬撅撅、干巴巴、黑褐色的东西。阿福看的呆了,问:“这是什么?”
“这?”
韩烈扬了扬手,说:“这是牛rou干。”
行军打仗常带的干粮。
牛rou干晒成石头块一般,满可以用来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