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侍弄花草,对草药医理也懂得不少……”
这话也许有几分搬弄是非的成分在,但是如今的施琅听见“草药”便极其敏感,他倏然抬头,瞧着那正要离开的小丫鬟,问:“你可知道闹马草?”
在场的丫鬟们,按理说都以为施琅是因着意外,再不济也是因为那人面兽心之人蓄意暗害,才沦落至此的,唯有薛氏身侧几个大丫鬟听她说过草药之事。此时突然说出这句话,倒并不是因为怀疑——一个成日侍奉花草,唯唯诺诺的小丫鬟,能干得出什么大事?
无他,嫉妒而已。
她们不愿意眼见着施琅给她一个好去处,不愿意在自己零落成泥的时候还有人能够高高兴兴地离开这个泥淖。
可小丫鬟的背影,却眼见地僵硬了起来。
施琅瞧着她,心里想着那狼毫不知道为什么闹马草抛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是可以不知道,那他这个Jing通医理的媳妇呢?
施琅身侧虽说不似当日那样前呼后拥,却也是带了两个健壮仆妇的。他面无表情地用自己的拐杖点了点小丫鬟,吩咐说:“把她给我关起来,我有话要问。”
小丫鬟的骨头却比他想想的还要软一些,施琅一开口,她就吓得双腿瘫软跪倒在地,哭道:“少爷饶命!是二夫人……是二夫人叫奴婢,是二夫人叫奴婢干的!”
施琅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些时日,他也算是想了不少,知道自家父子在外头得罪者众,只怕自己是真的招了某些人的眼,才沦落至此。不然缘何自己一落魄,父亲也跟着被押送入狱?
这件事情背后,真正的利益所得者是谁?是西宫太后,还是……当今陛下?
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过,对自己下手的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些年来,他对着薛氏并不亲近,一方面是因着她的出身不太好,久在官场的他深深忌讳于此;另一方面,则是他被童氏养大,便也随着童氏,对这个荣宠不衰的姨娘没什么好感。
不管怎么样……怎么会是她呢?
大丫鬟见此,知他心中的疑惑,极低声地道:“二夫人腹中又有了孩儿,几个大夫都说会是男孩儿……那段时日,她似乎很是为这个孩子的前程忧心。”
许是知道自家主子倒台,自己的前途也渺茫,这些丫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们细细碎碎地说着薛氏对腹中孩子的期许,对这个与自己离心的长子的痛恨。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可她的刚强,却是通过对另一个孩子的残忍表现出来的。
施琅如遭雷劈,许久,都没能唤回神志。
直到一个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身影踏入这院内,施琅下意识唤道:“父亲……”
施龄看着那小丫鬟,问:“那你们可知道,她逃去了何处?”
这个问题却是无人回答的。自然,薛氏是自己逃走的,连这些会暴露她谋算的丫鬟都没有带走,可见她一开始就决定舍弃了这一切,又如何会让她们知道自己的去向?
小丫鬟连连磕头,直到清秀的面庞上全是血迹,“奴婢不知姨娘的去向……奴婢不知道啊!”
施琅呆呆地立在原地,而施龄到底更为老练一些,他沉声问:“那你为什么,会同薛氏提起闹马草的用处?”
小丫鬟磕头的动作一顿。
到底是纵横官场多年的老油条,施龄眉头一皱,一声断喝,“拦住她!”
可却来不及了。
小丫鬟抽搐着身子,嘴角流出白沫,顷刻之间,方才苦苦哀求的一个人就成了一具尸体。
她先头招供,乃是因为害怕,可如今眼见着施龄问题的深入,她却选择了赴死。
施龄不由想到,自己还是个少年之时,跟在先帝的身边,听他用惋惜的语气说起死士,“有些仁慈的主子呢,只会给自小培养到大的暗卫交代一个任务,若是任务完成,能够瞒天过海了,那死士就能够重新获得在阳光下生活的权利……若是功亏一篑,那些死士就会选择咬破嘴里的毒囊,以免被迫吐露出更多幕后主使者的消息。”
普天之下,有这种本事的主使者着实太少。
可女帝就是其中一个。
先帝留给她的鸾仪卫,本领通天,区区死士,又何在话下。
施龄注视着眼前的闹剧,忽然开口说:“……我们即日就离京吧,我去和你娘商量一声。”
施琅并不像他那样在一息之间就能百转千回想得如此深远。他看着自己疲态尽露的父亲,发觉向来儒雅温和的父亲鬓边也生出了华发。
满盘皆输,不外如是了。
……
傍晚时分,月上柳梢头。
宫婢替谢淮送来他的膳食,谢淮举簪,忽然又问,“陛下今日可召了何人?”
那宫婢不料谢淮会问话,闻言忙上前行礼,回道:“陛下方才召了王总管,如今想必正说着话呢。”
谢淮闻言,放了筷子。
“陛下前些日子也曾召见过王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