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已久的中午了……如果,如果没有在学习加减法时,园长突然急冲冲出现在教室门口,并对那旖说“那旖,出来一下”。
那么今天,真的是平凡的一天。
被脸色难看的园长点名,这对才进入集体生活的小孩子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和老师单独相处”,是他们这个年纪最害怕、最心惊胆战的事。
何况对方还是园长,比老师还大一级呢。
早上才得到小红花的那旖,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一颗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叽里呱啦,正在上课的老师也有些茫然,连忙安抚这群躁动的小朋友:“别吵别吵,都安静下来,我们继续讲这个6和9……”
聂余抢答:“0在下面的是6,0在上面的是9。”
说完就想起身跟在那旖身后,被老师拎回座位。
那旖一脸茫然走出教室。
园长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关上了教室门。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师,其中一个那旖见过,是桑月月的班主任。
那旖不知道怎么了,她只是本能的不喜欢她们看她的眼神,那是她这个年纪无法理解的怜悯,她讨厌这股沉默的氛围。
身体下意识抗拒上前,她站在离她们三步远的距离,一动不动。
园长走上前,那旖便后退。
她往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
园长停了下来,她看着那旖,嘴角牵动想要微笑,但那个笑容落在那旖眼中却分外可怕。
那旖往后直退,身体撞在紧闭的教室门上,发出一声清响。
两个老师面露不忍,背过了身去。
园长蹲下身,看着那旖,轻声道:“那旖,园长老师有件事要和你说,你妈妈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你去一趟医院,老师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好吗?”
那旖站在原地,摇头:“妈妈说不能跟别人走。”
无论园长如何说,那旖都不愿往前一步。
无奈之下,她只能拨通了纪兰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纪兰毫无生命力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了过来:“那那。”
那旖咬唇,小声叫道:“妈妈。”
对面静默了几秒,随即响起一道压抑的哭声,像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掉,再也支撑不住了。
那旖满心惶恐,大眼睛里盛满了害怕。
她听见了nainai的哭声,她形容不上来的哭声,像天塌了,地陷了,一直以来的支撑轰然坍塌了,那是永远不可能出现在nainai身上的哭声。
那旖害怕得浑身发抖,五感好像瞬间离她而去,她听不见妈妈说了什么,也听不到园长说了什么,她只看见老师进教室拿来了她的书包,她被园长抱上了一辆车。
两旁街道急速后退,那是开往新区的路。
她曾无数次坐在爸爸的副驾驶,从充满历史感的老城区去往繁华欣荣的新区。
这段路程,往返千百遍,即便那旖年纪尚小,也把两侧的风景牢记在了脑海。
那时,那大勇握着方向盘,高大的身体缩在并不宽敞的驾驶座,对她讲世界的繁华。那因为生活压迫而弯曲的背脊,背着她,抱着重重的箱子徒步爬上高楼,对她讲登高望远。
他身上流淌下来的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
那是温热的,独属于爸爸的温度。
不是现在这个,躺在病床上,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冰冷的尸体。
五感回笼,面前的黑白再次被赋予颜色。
一群陌生或熟悉的人站在急诊室前。
赵春花哭得撕心裂肺,纪兰跪坐在地,双目无神地看着病床。
白色的床单被鲜血浸透,躺在上面的男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陌生的一家三口站在休息椅旁。
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穿着贵气,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男孩儿,看见园长怀里的那旖,那个小男孩下意识低下了头。
那旖恍若未闻,她的视线穿过母亲,愣愣地落在染血的病床上。
那大勇的尸体盖着白布,可即便如此,也能看见胳膊处的凹陷,和那半张血rou模糊的脸。
她挣扎着从园长身上下来,跌跌撞撞扑到纪兰怀里。
这一扑,把已经失去感知的纪兰惊醒,她看见那旖,无神的双眼渐渐清明,双唇蠕动,好半晌,扯出一个痛到极致的笑,声音沙哑,温柔道:“那那,你来了啊。”
那旖把脑袋埋在她肩窝,点点头,轻声叫道:“妈妈。”
纪兰手臂收紧,抱得那旖身体疼。
半晌后,纪兰带着压抑的哭腔说:“那那别害怕,看看爸爸好吗?”
那旖的小手紧紧抓住她两侧的衣服,埋着脑袋,轻轻摇头。
纪兰死死抱着她,泪水横流:“爸爸一定很想看看那那,很想很想。那那乖,看看爸爸,别害怕爸爸,满足爸爸最后一个,一个心愿好吗?”话到最后已经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