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别的同学学抽烟了。”陈启文说,“贺阳,你不用瞒我,我是你的老师。”
这一段剧本没有。
所以周齐根本不知道他该接什么——或者说贺阳会接着跟陈启文说什么。
于是周齐没说话。
然后周齐看见,陈启文从衣兜中掏出了一个烟包,问:“那你感觉怎么样?第一次抽烟的感觉怎么样?”
周齐看不透傅野的想法。他想了想自己,诚实回答了:“呛,呛得恶心,喘不上气,可别人都盯着你。就想,我就是死也得把这根烟抽完。”他想,他这么说显然跟贺阳的想法差得有点儿大,就放弃了,笑道,“十几岁啊,
屁也不懂,只懂自己烂命一条,脸比命大。”
陈启文一直望着他。
周齐没办法从陈启文的眼神中读出他在想什么。
也读不出傅野在想什么。
他知道所有周齐过去的事,从小学到大学毕业,到现在,周齐的堂叔都对他无所隐瞒。
可那些事,是传娱公司老板堂侄的,并非现在的周齐的。
周齐对电竞一窍不通,现在天天向r基地跑。
周齐二十七岁,现在Jing力旺盛、反应敏捷得像个刚刚成年的男孩子。
周齐喜欢蒋驹,现在和他在一起。
周家的周齐不抽烟,不喝酒,长在富足的温室里。
怎么会是在十几岁时,混迹在烂鱼臭虾里,学着上烟瘾,学着彻夜酗酒,烂命一条,脸比命大的样子。
可烟瘾、酒量,对职业夺冠,维护ll赛区名誉打心底里的顽固,哪一样都是装不出来的。
傅野垂下眼,撕开烟包的包装塑料纸。
当他将烟递给周齐时,他依旧温柔、宁和,眼中忧虑切切,哪怕在向自己的学生递烟,他看上去仍像位在为自己学生着想的好老师。
“如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抽烟的感觉,”陈启文温声说,“可以再抽一遍给我看吗?”
周齐接着烟,愣了愣。
陈启文便又说:“我想看看你第一次抽烟的样子。你也可以把当时发生的事讲给我听。”他柔和地许诺,“我是你的老师,信任我,我会为你保密。好吗。”
周齐想这是傅野让他表演一遍贺阳第一次抽烟的场景。
可剧本里都没有,他怎么知道。
自由发挥?
他自由发挥,就发挥到自己身上了。成了自己第一次抽烟的场景。
十几岁的时候,过得很差劲。
周齐没辍学,就是常常跟一帮不务正业的“朋友”混在一起。“朋友”流动性特大,甚至说就今天见一面,明天就没了。但见了也没别的事,无非浑浑噩噩。
谁打架凶,游戏凶,抽烟凶,喝酒凶,谁“朋友”就多。什么时候都不怕找不着凑堆儿的人。
恰好,周齐是干什么都最凶的那个。
周齐是十四岁第一次抽烟。
他记着十四岁,不是因为当时是多特别的一天,是因为第一次抽烟,他手上留了个疤。
几个十七八的男孩子在网吧打游戏,黑网吧,没人管,烟雾缭绕,熏得人作呕。一个把烟盒扔了过来,戏谑,又带着点儿看不起的意思,问:“小屁孩儿,来一根?”
周齐夹着烟蒂。
他想,他十几岁真跟条畜生区别不大。
夹着尾巴到处窜。
谁也看不起他,他也没做过什么能让人瞧得起的事儿。他不像傅明贽,熬得住寂寞,他一天没人陪,没人说话就要死了。
浑浑噩噩,吵吵闹闹,就没功夫去寂寞了。
周齐“咔哒”地按了下打火机,陈启文要他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什么都说。
给烟的人看好戏似的,问:“味道好吗?”
周齐被呛得咳嗽了几下,几个人顿时大声笑起来,指着他,像看猴似的:“看,看他,不行了吧……你太坏了,人小孩过十二岁了吗你就给烟抽……你们怎么怪我身上了?不是这小孩自己不行非得要装逼的吗,他自己接的烟,难受不活该吗?”
周齐置若罔闻,吸了两口,准备扔了。
可他要扔,那群人又说话了:“等等……你要扔
了?你抽完了吗,你没抽完你扔什么?烟不要钱啊,你骗钱?我给你是让你抽完的,小孩儿,你爸妈教没教你过怎么做人啊?”
周齐丢了烟,冷冷地看人:“关你屁事。”
“你刚才说什么?小崽种你他妈的有种再说一遍??”
“关,你,屁,事。”
周齐碾了烟,他说好戒烟了,所以就抽了两三口。又换了根棒棒糖含着,去嘴里的烟味。
傅野望着他,语气平静:“然后呢?”
周齐插兜往后仰了仰,懒洋洋地说:“然后当然我被那几个人揍了一顿。手上烫了几个烟疤,现在消了。”
没消。褐色的疤痕到现在还留在他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