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声音,然后是一连串的惊呼,再然后她被人抱出去。
刚出生的婴儿视力未开,她看东西不太真切,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听觉上。抱她出去的那人,她听到有人叫她劳妈妈。劳妈妈抱她去到旁边的屋子,她听到屋子里也有一个婴儿的细哭声。
她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喂,劳妈妈出去拿尿布给她换。换完尿布之后她被留下来,而劳妈妈则抱着另一个婴儿出去。
从此以后,她便成了宣平侯府的三姑娘。
主仆二人在那里抱头痛哭,伤心欲绝。她们的伤心仿佛与她隔绝,她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究竟是几分是为她而生的难过。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则看向宣平侯,“爹。”
一个爹字,令人止不住潸然泪下。康氏抹着眼泪,暗道怪不得儿子疼爱这个女儿,实在是贴心巴肝的让人心疼。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劳妈妈还在哭,“是奴婢没有看好姑娘,才让如兰钻了空子。我千不该万不该错信她…”
李姨娘被带过来,听到劳妈妈的话后呜呜出声。
劳妈妈朝她扑去,拼命地摇晃着她,“如兰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道夫人有多信任你,我有多相信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傻事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夫人。你让二姑娘以后如何自处?”
她闻言,呜呜声停止。
“把她嘴上的布取了。”林氏一拍桌子,她替自己的女儿难过。女儿有多看重元君,她比谁都清楚。疼了十五年的孩子竟然是妾室生的,换谁都接受不了。“你说,我们沈家对你哪里不好了。让你当大丫头,还抬举你做姨娘,还准你自己生养孩子,你就是这么报答主子的?”
“主子?”李姨娘讥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主子,要不是你不容人,我怎么会是下人?都是侯府的姑娘,凭什么她是主子我是丫头?”
林氏大惊,“你说什么,你是主子?你是侯府的姑娘,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我就是知道。你不想给老侯爷纳妾,明知道我娘怀了老侯爷的骨rou,你居然还将我娘配人。”李姨娘目光含恨,不敬地看着林氏。
林氏整个人都不太好,她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如此颠倒黑白,更想不到当年自己丫头同府外的男人有私情怀上的孩子,会有人栽到自己夫君的身上。
李姨娘的亲娘名唤鸢紫,是她的大丫头。鸢紫长相不俗又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习字读书,颇有几分书香之气。
寻常人家的主母,若是要抬举姨娘,自是选择身边的心腹丫头。她确实考虑过鸢紫,但鸢紫表示不愿做妾。
那时候她想过要给鸢紫寻一个好归宿,就在她觉得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的时候,她才知道鸢紫和郑公子的事情。
郑公子是衍国公府的远房表亲,生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她先是大惊,试着劝鸢紫。后来见鸢紫实在是情根深重,她便拉下脸皮派人去郑家探口风。谁知这一探之下才知郑公子早有婚约,郑家不肯聘取鸢紫,只肯纳为妾室。
鸢紫尚且不愿做侯府的妾室,又岂能屈就成为郑家的妾室。那段时间鸢紫成天以泪洗面,失魂落魄。谁成想这还不是更糟的,更糟的鸢紫怀了身孕。她一番逼问之下,鸢紫道出自己与郑公子已有肌肤之亲的事实。
她骂鸢紫糊涂,亲自请郑公子的母亲上门。无论她如何明示暗示,给足郑家的好处,郑公子的母亲都不同意解除婚约,不肯聘鸢紫为妻。鸢紫哭到晕厥,又死活不愿意落胎。眼看着后来肚子都快遮不住,无奈之下她找了一个愿意娶鸢紫的人,那人便是李姨娘现在的老子。
鸢紫嫁人后,成日郁郁寡欢。生下李家的大郎不到半年,便抑郁而终。这些年来,她自认为善待李家一家,让鸢紫的女儿做自己女儿的大丫头,给李家父子的差事也是最轻省的。连那李家的孙子,她得曾对方爱读书后,还特意送去学堂。前几日得知李家的孙子准备考功名,她还特意脱了他的奴籍。
千想万想都算不到会有这一出,还害得自己的亲外孙女受尽十五年的苦。
“谁告诉你,你娘怀的是侯爷的骨rou?”她压抑着愤怒,“你确实不是你老子的亲骨rou,你的亲生父亲姓郑,是原衍国公府的表亲。”
李姨娘不信,断定是林氏在撒谎。
那人说得真真的,根本不可能骗她。都是老夫人不容人,都是老夫人害得她娘早死,害得她成为下人。
她恨,恨了许多年。
“老夫人,你随便扯出一个人来,您以为奴婢会信吗?你善妒又霸道不许老侯爷纳妾,连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都容不下,要不然我娘怎么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林氏身后的老嬷嬷一个急冲过去,狠狠给了李姨娘一个大耳光,“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老夫人替你娘遮丑,你娘与人有私还怀了孩子早就没脸活了。人家郑家不愿聘你娘为妻,是老夫人心善为你娘打算。你倒好,居然胆大包天拿自己的女儿换了我们侯府嫡嫡亲的表姑娘,你简直是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