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嘴里叫着母亲,不知对她的孺慕之情有几分。她白活几十年,看人看事还没有无惜清楚,她自认自己空有一双眼睛却识人不清。既然如此便当做自己瞎了聋了,又何必在意眼前看到的和听到的。
“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一句,沈氏再也没有回头。
裴元君的哭喊变成怒骂,什么叫看不见。她瘦了这么多怎么看不见,下人们苛待又怎么看不见。
“骗子,骗子,全是骗子!”她咬牙切齿,“裴元惜,裴元惜!”
守门婆子相视摇头,三姑娘真是无可救药。
康氏在长晖院里听下人禀报此事,捂着心口连念好几声阿弥陀佛。随后便让人备了一辆马车,悄悄把裴元君送去庄子。听说裴元君又是哭又是求的,最后是被堵着嘴押上马车的。
侯府死了一个姨娘,同宫里死了一个妃子差不多。曾家犯欺君之罪在先,曾太妃暴毙栖霞宫在后。李姨娘的死没什么人议论,曾太妃的死也没人敢议论。
暴毙之说,那是障眼法。
古往今来宫里暴毙的妃子多了,有哪几个是真正发病死的。毒酒赐死的、被杖毙的、白绫勒死的都是暴毙。
曾太妃是公冶楚安在太凌宫的棋子,在天下人眼中那是用来监视皇帝的。她这么一死,那暗示的东西太多。
为臣者若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如趁早歇了仕途的心。便是粗枝大叶如洪将军,都从曾太妃的死亡中咂摸出一丝味来。
他在候朝的时候蹭到宣平侯的身边,小声嘀咕着,“你说曾太妃这一死,是大都督出的手还是陛下?”
宣平侯知道内情,夜里妻子女儿掩人耳目进宫,接着曾太妃便死了。若是他猜得不错,曾太妃或许就是向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一个蛇蝎妇人,死得好。
他皱着眉不说话,洪将军有点急,“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千万别瞒着我,三年前血洗太凌宫的那次我可真是怕了,我就想安安生生多活几年。”
实在是不想再来第二回。
“现在的太凌宫哪里用得着血洗。”宣平侯声音极低。阖宫上下就皇帝一个主子,一刀或是一剑的事,谈不上血洗。
不过那日他瞧见了,陛下同大都督关系不一般,或许他们真的亲如叔侄也说不定。他眼下最担心的不是他们君臣有没有间隙,他担心自己的女儿。
天家之事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元惜同皇帝走得近,知道的东西似乎不少。他怕有朝一日皇帝的恩宠不再,那么元惜该何去何从。
洪将军摸摸自己的心口,“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那些文官一个个打着眼色,眉来眼去的准有事要发生。别看他是武将,但他不喜欢杀人流血。如果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谁愿意把脑袋提在手上天天打打杀杀。
群臣入庆和殿后,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文官唯恐天下不乱,一个个借着曾太妃的死说什么后宫空虚、皇帝该大婚选妃之类。
没看到大都督的脸越来越黑,不怕死的文官们像冒头的鱼一样一条条出列。嘴里说着江山社稷为重,陛下子嗣更是关于江山万代。
他缩着脖子,决定离这些文官再远一点。还江山万代,大都督巴不得商氏这一代就没了。他们倒是当了直臣得了名声,以后倒霉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
公冶楚原本就以冷漠示人,此时的脸色委实说不上好看。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十几岁的儿子,猛不丁当了爹。爹还没当明白,这些人还想给他弄一堆儿媳妇,然后再多出一堆的孙子孙女。
思及此,他一身寒气。
商行两条眉毛皱得像虫子,他死盯着那些不停劝他大婚选妃的臣子们。姓曾的女人一死,合着他就应该充盈后宫了?
一个太妃死就死了,和他立不立后纳不纳妃有个鬼的关系。
这些个文官哪,还真是事多。
他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且不说他还是爹娘的宝宝,就算他愿意选些姑娘摆在宫里,他爹怕是也不愿意。
眼神偷偷往他爹那边瞄了瞄,那边心有灵犀地看过来。
他慧黠的眼眨一下,仿佛在问:爹,你想当祖父吗?
公冶楚冷着一张脸,似乎在回,不想。
行了,达成共识。
商行清清嗓子,道:“朕登基才三年,遥想登基之初朕曾立下宏愿,愿天下百姓食有粮居有屋,否则朕宁可不娶妻不生子。三年来朕日夜记得自己的愿望不敢有忘。朕问众位爱卿,天下可还有乞儿沿街,可还有百姓露宿?”
天子脚下也不可能没有乞丐,更不可能人人都有住的地方。群臣哑口无言,明知道他在胡诌也没办法反驳他。
他说他立有宏愿,见鬼的心怀天下。
一个成天就知道养毒蛇毒虫的皇帝;一个自己不看奏折全部推给臣子的皇帝;一个为了不洗澡每到暑天就去京外避暑的皇帝。他说他爱民如子,为了天下百姓连妃子皇子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