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史官在燕史上所书寥寥数语,却难以写尽当中起伏更迭,血腥诡谲。
谁都想不到,宣王元珩会成为新帝,不是文帝最疼宠的元七皇子元徵,更不是朝中呼声最高的定王元承,而是声名不显的宣王元珩。
“宣王——怎么会是宣王?”岑夜阑眉毛紧皱,文帝子嗣众多,元珩行三,岑夜阑和元珩只有数面之缘。岑夜阑记得元徵在他面前提起他时,言语之间颇为亲近,说他三哥性情极好,最是温雅。
“陛下驾崩前夕,定王率禁军围了皇宫,平安侯同定王本就不睦,当众斥责他狼子野心,还调来了护城营。”
“禁军和护城营在京中一向斗得厉害,那一夜整个皇宫都封锁了,宫中大乱,”亲侍说,“定王死于流箭,听说陛下将醒得知后急火攻心,当时就不行了,只留下了将皇位传给宣王的口谕。”
岑夜阑摩挲着手中的杯盏,茶水温热,咽下几口才压下漫上来的不适。他这些时日不知怎的,总是觉得恶心乏力。
岑夜阑说:“陛下没有留下遗诏?”
“没有,”亲侍轻声道,“听说陛下身边的刘公公都被定王杀了,口谕还是平安侯传的。”
岑夜阑思索了半晌,挥退了亲侍,他靠着椅背,忍不住想起元徵,岑夜阑想,元徵怎么会疯,这个人,当真疯了么?
可若是不疯,如今回了京,他父皇猝然驾崩,孟昙重伤,一切都变了,元徵又要如何面对?还有元珩——定王闹这一场,最后反而是元珩成了赢家。
元珩当真是元徵所说的那个淡泊不争的君子么?
可要是疯了,疯了……岑夜阑抬手按了按心口,只觉浑身都透着凉意,元徵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要真是疯了,只怕还不如死了。
齐铭死了。
这是后来孟怀雪传来北境的密信所说的。孟怀雪是清州孟家的姑娘,孟家是书香世家,孟怀雪十五岁那年却离家出走,只身入了江湖,辗转十余载。
孟怀雪说,她赶到时人都死了,满地尸体,只有方靖还有一息尚存。孟怀雪是在悬崖底下找到的元徵,元徵身上都是伤,昏迷了几日,醒来后不但不认人,还发了疯症。她在信中语焉不详,可一个疯字却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岑夜阑抬手将信烧成了灰烬,如今新帝即将登基,朝中局势不明,岑夜阑只能静观其变。
北境战事已歇,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变得井然有序。岑夜阑让自己忙于北境诸事,陇沙堡,涣州府,北沧关几个为胡人侵扰严重的地方都亲自去巡查了一遍,回到瀚州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苏沉昭看着他的脸色就皱紧了眉头,说:“阿阑,这些时日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看。”
岑夜阑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忙了些,不碍事。”
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和暖,苏沉昭将药庐要晒的药草都搬了出来,满满当当晾了半个院子,稀罕的,常见的,满院都是药香。苏沉昭放下捋起的袖子,慢吞吞道:“我给你瞧瞧。”
岑夜阑莞尔,将晒药的木晒推在架上,道:“这些时日舟车劳顿,夜里没歇好,过几日就好了。”
二人间隔着一个木架,苏沉昭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态,执着道:“除了夜里睡不好,还有什么?”
岑夜阑无可奈何,说:“沉昭,我当真没事。”
苏沉昭嘟囔道:“没事没事,我瞧你又见消瘦了。”
岑夜阑说:“将养几日就好了。”
苏沉昭不高兴地扒拉了几下药草,突然听岑夜阑问他,“沉昭,一个人会疯吗?”
苏沉昭愣了愣,思索道:“疯自然是会疯的,有人受了刺激,心里受不住会疯,还有人伤了脑袋……”他突然顿住话头,望着岑夜阑,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哪个疯了?”
岑夜阑没有回答,又道:“能治么?”
苏沉昭说:“这个……没见着病人我不好妄下论断。”
岑夜阑沉默了下来,有些不甘心,问:“若是因着外伤呢?”
苏沉昭眨了眨眼睛,道:“其实疯也是不一样的,有人会将离魂症称之为疯,或心智受损疯疯癫癫,诸如此类,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医理一道尤其如此。”
“外伤导致的疯不常见,不过若是后天所致,总能找着法子的。”
“阿阑,你这样关心,是谁出事了吗?”
岑夜阑恍了恍神,末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随口一问罢了。”
岑夜阑尚且不知元徵是真疯还是假疯,他心里却如何也不相信,元徵会就这么疯了。
岑夜阑站直了身,刚想说点什么,陡然间,眼前一片头晕目眩,脚下都踉跄了两步。苏沉昭吓了一跳,忙扶住岑夜阑,“……阿阑!”
岑夜阑脸色越发苍白,抓着苏沉昭的手缓了缓,苏沉昭扶着他院中的石凳坐下,抬手就将手指搭上了岑夜阑的手腕。不过须臾,苏沉昭眼睛都睁大了,脸上神情也变得古怪,他不可置信一般,又仔仔细细地断了片刻,目光有些错愕,愣愣